“同你那便宜爹。”
她说得极为顺嘴,上下唇一碰便要再翻出更荒唐无稽的话来,却又故意止了言辞,手指微微朝着褚砚一勾,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提着他腰带便他捞到了面前。
褚砚浮在半空,脚落不得地,像极了被捉着后脖颈拎起的小白狐。
只是这只狐狸崽格外乖巧,被拎着也一动不动,耳朵微微抖了一下像是在分辨楚蕴的方向,头朝那边侧着,拿一双无垢的眼睛望她,只轻轻出声问道:“楚仙人这是做什么?”
他语气不徐不疾,眼底映着两个小小的楚蕴的影子,目盲所致,那眼神并不多灵动,却满是笃定与信任,好似料定了眼前人不会伤害他。
楚蕴却未将他放下,微抿着唇,敛了那点明晃晃笑意,压下眉梢的兴味,抬手往褚砚脑袋上一摸,指尖勾着缕发丝顺着乌发滑落至耳畔。
这头发果然如她想的一般顺滑,好摸……
楚蕴只觉昔年那点遗憾终被填上——那些当年不敢对陆知行做的,现下好像都能对着小狐狸做一遍。
如此一想,她看这狐狸崽就越发顺眼了些,张口却依旧是荒唐话:“不做什么,带你认祖归宗而已。”
她话里明显带笑,掌心贴着人脸颊轻轻一捏,故意掐了那点软肉在指尖,将人视线掰向另一侧,正对上陆知行那道镜影。
“瞧那边,你狐狸爹就在那,快上去对着磕几个响头,找他要些好处来!”
说着她才松了钳制,让褚砚平平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褚砚先是一愣,复又转头道:“楚仙人我……”
他话音未落,一道无形力量又来勾他衣带,他赶紧摁住,耳尖上的红晕慢慢染上脸颊。
“若是不愿就扒光了你!”
楚蕴恶狠狠道,随后又勾开了一点人的衣襟,十足的市井登徒子做派,臊得那只狐狸崽立马要从白皮狐狸变作一只红皮狐狸。
但是他看不到,此时楚蕴的目光一直锁在另一边陆知行那道镜影上。
只听微微一声轻叹,那道镜影迈步而来,青衫如故,容色依旧。
“你何时发现的?”陆知行启口,语气稀松平常,似是叙旧。
楚蕴“腾”地就来了火气,把褚砚松开,轻嗤一声道:
“你是说发现你在装普通镜影的事,还是发现你用个漂亮娃娃引我上套的事?”
被一只老狐狸熏陶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她也并非脑子里只有“剑”的一根筋剑修。
先前她也未多想,只是在见了褚砚之后才有了思虑,联想到陆知行大费周章引她入此局,棋盘上棋子都一一归位,没道理他这个执棋人会不在。
这般心思深沉的老狐狸,能在这镜中藏一道镜影便能藏第二道第三道,他从来就是个力求稳妥的人。
思及此她却也未点破,她在等,等陆知行这个布局人露出马脚。
谁知陆知行却并没有答话,双手交叠在身前,拇指相互摩挲,端得是青风拂袖,无叶沾身,而后才施施然吐出两字:“皆可。”
楚蕴气结,便觉自己又被耍了,一如这三百年来的每一日,登时“新仇旧怨”齐齐涌上心头,只想给人来上几剑以消胸中怒火,方才不违剑修一途一往无前的本心。
“你这老狐狸,死都死了就不能收收你那黑心肝?今日你必须将此事说个明白!”
她话音刚落,就听一声极低的轻笑,陆知行的神色透着一股难得的外露的柔和,他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另一人打断。
“楚仙人?”
少年清润的嗓音响起,把楚蕴从暴怒边缘拉回来,她目光重新落到褚砚身上,冰雕雪琢的少年通身透着股雅致,让人见之忘俗。
她复又乐了,心说好你个陆知行,这不是将把柄递我手上了吗?
微拧着的眉头终于松开,楚蕴复又挂上笑:“你不愿说这些,那便说说你这便宜儿子的事?”
“他不是我儿子。”
“他不是我父亲。”
两人此时倒是默契,目光聚到一处,却是陆知行的眼神先暗淡下去,有如燃烧后的余烬,只剩下一片默默的灰色。
楚蕴得了乐子,单手搭在褚砚肩头轻拍:“是与不是,左不过我一句话,等我回了苍桦山便昭告天下,你陆真人有后了!”
难得占一次上风,她正乐着,衣袖被轻拉了一下,她低头去看,少年素白手指正绕在她袖间,那抹红似给那手染了点丹蔻。
“楚仙人,此处是?”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少年像只被带到陌生地方的小动物般无措,无端惹得人怜惜。
楚蕴心一软,她向来吃软不吃硬……
“你总是喜欢这般柔弱的小东西。”
陆知行的声音恰好传来,视线落在她搭在褚砚肩头的手,面上看不出多少情绪,语气也无甚起伏,口中说的是她早已听出茧子的陈词滥调——成何体统。
她下意识收了手,半途却又被拽住,褚砚勾着她的小拇指一摸,似有诧异:“楚仙人,这并不是你的身体?”
这倒是问到了点子上了,收了玩闹心思,楚蕴再度开口:“陆知行,少给我来那些弯弯绕绕,你让我来这镇子究竟为了什么?”
“别急,事关命数,我不可多说,你随我来看便是。”
说着他随手将褚砚定身在原处,又道:“小孩子便莫来碍事了。”
说着难得与楚蕴解释:“他并非由醒世镜而来,而是分魂,乱跑容易出事,还是留在此处为好。”
楚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一时说不上来,念及陆知行虽是心思多了些,却从来光明磊落,也不再多想,只又拍了拍褚砚肩膀。
“狐狸崽乖乖待着,等我一会儿来接你……”
只见褚砚脸上分明闪过一丝委屈,勾得她愧疚,她想着再说点什么就被陆知行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