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德三十六年的元宵佳节展眼就到了跟前儿。

十五这日，比尔一大早就跑来告诉鸳鸯，冷子兴紧赶慢赶，终是在元宵节前一日赶回了京城。

“冷说，鲁豫交界处遭了灾，大雪压塌了无数庄户农舍，埋住了不少官道驿站。”

鸳鸯忙问冷子兴可还好。

冷子兴除了没能赶回京过年，其他都好。而且他这趟所获极丰，喜滋滋向比尔保证，今年定能赚回本金还有盈余。

鸳鸯这日也不当值，便跟比尔等人商量好了，晚间要去看“工部灯”。

陈书新则被两家大人委以重任，暂领孩子王一职。

吃了晚饭，陈书新便带着鹦哥、鸳鸯、翔哥儿仨孩子步行到了热闹的灯市上，随着人流往东华门处走去，待到了工部衙门前，离着还有一里地，就见行人摩肩接踵，挤涌不动。

“比尔他们说，要和咱们在工部门前集合。可咱们这样挪过去，怕不得挪一个时辰？”

鸳鸯垫着脚尖，伸直脖子，也看不见工部的大门在哪里，只见满街都是人。

“谁让六部灯里数工部灯最好瞧呢？全天下的人都挤在这处了！”

陈书新低头拉住蹦蹦跳跳的鹦哥，又招呼翔哥儿也把鸳鸯拉好。

“小心有拐子！”

翔哥儿抓住了妹妹的手，瞪眼儿吓唬她。

鸳鸯想起了被拐卖的香菱，吓得往哥哥身边凑了凑。

四人正顺着人流一点点前移，忽然旁边传来一阵不大的骚动。

“挤什么？作死呢！”

“哎哟我的新鞋！”

“奔丧呢？赶着给你老子摔盆儿去！”

接连四五个人的咒骂惊呼下，一个人影儿横向扒拉开人潮，踉跄着过来，正扑到陈书新的跟前儿。

陈书新吓得打了个趔趄，定睛去看，却是一个故人。

“倩儿妹妹？”

“倩儿姐姐？”

陈书新和鹦哥望着眼前之人，同时发出惊讶的问话。

只见来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龄，身穿青布缁衣，头戴青呢僧帽，竟是一身尼姑的装扮。

这小尼姑正是曾与陈书新订婚，后被其母卖给金陵嘉兴楼老掌柜做妾的马倩儿。

马倩儿见书新兄妹认出了自己，便低头站在他们跟前，也不说话，只扑簌簌落泪。

后头的人潮见几人不动，纷纷想要绕行过去，一时便挤成一团。

“走啊！”

“嘿！杵这里做甚！”

“前头的，误了爷爷看灯，看不打杀了你去！”

陈书新见行人纷纷不满，赶忙示意鹦哥上前拉住马倩儿，几人重新挪动脚步，随着人流又缓缓走了起来。

马倩儿愣怔怔地被鹦哥拉着，一直侧仰着脸够头去看陈书新。

书新被她看得险些落下泪来，冲她侧身微微躬身问道：“倩儿妹妹，你怎么来了中京？还，还如此打扮？”

鹦哥也拉了拉马倩儿的衣襟说：“这不是尼姑的衣裳么？摸着却是又硬又薄，姐姐你可冻得慌哩？”

马倩儿低了头，局促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裳，眼泪又涌得凶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