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的月亮钟楼敲响了晚8点的钟声,那震耳的声波扩散到沃克街的时候依然有一定力度,以至于民众们深受其扰。
陈宴今天听不到那些钟声了。
他眼前的世界开始泛起波纹,视野继而变得模糊起来,耳边响起了明显区别于呓语声的电流声,那些“嗞嗞”作响的沉闷刺耳声,就像是身边有人在用一把小型的钝锯在锯着木头。
陈宴不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发烧,他的体温轻而易举的突破了40度,如果这种温度继续升温,他的脑子便面临着烧成一团浆糊的危险。
好在他坚持住了。
我是陈宴……他默念着这句话,回想着自己曾经的记忆。
那些记忆,是他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证明,也是他将自己区别于他人的最有利佐证。
可直到如今,那些记忆已经相当模糊,以至于无法回忆起完整的片段了。
陈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只堪堪回想起一些画面:
依然是那艘巨大如山岳一般的渡轮之上,艳阳高挂,风帆拉满;
他站在船舷上,身边是玩闹的旅客,那些人大都穿着体面,并没有很多像他一样的穷鬼;
他看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那老头就站在他身边,像是在跟他闲聊;
奇怪的是,白胡子老头怀里有一只濒死的白猫,那白猫躲在老头怀里,脑袋向下耷拉着,像是刚生下来,虚弱极了,随时都要挂掉的样子;
白胡子老头抱着那只白猫,像是在对他说着什么……
陈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回想起这些。
这明明是他几乎遗忘掉的记忆。
关于渡轮上的一切,他原本是不想去回忆的,因为他的潜意识在不断告诉他,来到帝国的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并不美好。
可他还是记了起来——为了对抗皮鞋之上薇迪雅·甘地记忆碎片的寄生,他必须记起自己的身份,明确自己的【自我】——
他必须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在这整个回忆的过程中,他意识到,自己的意志仿佛并没有糯米果所猜测的那般脆弱。
他隐约意识到,自己的意志似乎是被锻炼过的,那并非寻常的锻炼方法,但究竟如何锻炼,又是什么时候锻炼,这些事情已经随着燃烧的灵魂而逐渐远去,至今已无从知晓了。
皮鞋一点一点融合着他的脚掌,直到市中心月亮钟楼处9点的钟声传进沃克街33号公寓,陈宴依然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
9点1分时,皮鞋完全融合了他的脚掌。
陈宴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意志——在这场艰难的拉锯战中,皮鞋消耗掉了最后的力量,但依然没有取得胜利。
它没有更多的力量了。
皮鞋的寄生,失败了。
在寄生失败的下一刻,皮鞋之上,属于薇迪雅·甘地的最后一点个人意识消失无踪——
这枚世界记忆碎片,最终得到了净化,变成了更为纯粹的东西——变成了糯米果口中的【惊喜】。
一切远未结束。
陈宴精神愈发清醒之时,耳边传来一些若有若无的声音,那声音夹杂在电流声里,听不真切。
陈宴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那声音似乎来自某条空旷【通道】的另一头,而那通道就在自己脚底——就在被皮鞋里——就在被净化的薇迪雅·甘地的世界记忆碎片里。
陈宴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或许就是糯米果所说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