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后,张之孟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面露伤心之色,刘云舟大抵明白一些,因为他发现张大哥的目光,依旧还在岑倩瑜身上,但对方却从头到尾都没再看过他一眼。
到最后,只是说了一句:老弟,明天早些老找我吧,送我一程。
刘云舟唯恐张大哥想不开,夜里辗转反侧多次,最后干脆就悄然守在了张大哥屋旁,防止意外突生。
金鸡报晓,太阳蒙蒙亮,刘云舟便听的屋内叮铃咣铛,时不时还传来张大哥的笑声以及叹息声。
虽然不清楚张大哥在做什么,但至少他察觉到了一个信息,张大哥并非是想不开,而是另有他意。
这样一来,他心中松了一口气。
待日出东方,太阳彻底出山后,刘云舟才装模作样走进了院落,大声唤着张之孟。
足足叫了好几声,张之孟才应声,随后便看到张之孟身着全新的衣物,背着个大行囊走了出来。
刘云舟心里疑惑不已,不太明白张大哥这是作甚,问道:“张大哥,你这是要去哪?”
张之孟轻轻一笑,表情看起来很轻松,但胡茬唏嘘,眼袋深沉,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寂寥,“老弟,昨天我便与你说过,我想通了,我想重新活过,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走走走。”
刘云舟随着张之孟前行,悄然看着张大哥背着的巨大行囊,又看了看他空荡荡的右臂,心中担忧,出口道:“大哥,可你...”
“哎呀,哪来这么多话,婆婆妈妈,我这么大的人,难道还照顾不了自己嘛!走!”
说完,便领着刘云舟大步走了出去。
话到嘴边的刘云舟也只是哎了一声,跟着张大哥一同行进。
...
贴山县位于中州西南部,四周环山,唯有最西边,有一条河,常年清澈无鱼,夏日炎炎水温清爽,白雪皑皑也不曾冰冻,现在这片河水并没有受到天气影响,依旧流水潺潺,算得上一处奇观。
这条河刘云舟知道,可以说贴山县生人,就没有不知道此河的,刚来时,他从记忆中得知了这条河时,有些惊奇,但也未曾来过,毕竟对于一个有鬼神精怪的世界而言,出现点奇观,那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曾有无数人乘舟深去探寻过,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一去不回,要么去往折返,来者都只说一句话:此河广阔无边,无穷无尽,永远也划不到头,真是见了鬼了。
而张之孟则就是带着刘云舟来到了这里,刘云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张大哥带他来这里干嘛。
沿着河边又走了许久,在一个白雪较少的地方,张之孟停下了脚步。
刘云舟则是注意到了河岸旁停靠的一艘小船,他心中已经多多少少有了猜测,正欲开口之时,张之孟从腰间取下一个酒葫,抬了抬独臂,笑道:“坐,咱哥俩聊聊。”
刘云舟帮张之孟将行囊取下,两人并肩坐在河岸旁。
张之孟一手拿葫芦,又用牙将塞子拔开,吨,吨,喉结上下行动,便是两口下肚,脸上露出笑容,“哈哈,好喝。”
随即递给刘云舟,“老弟,尝尝。”
刘云舟沉默着接过葫芦,也来了一大口,还是熟悉的青岛啤酒味道。
张之孟笑着问:“味道怎么样?”
刘云舟答:“好喝。”
张之孟哈哈两声,道:“哈哈,我在你这个年纪,可喜欢喝了,但那时候爹娘还在,不让我多喝,说我酒量差,且误事,每每偷喝被发现,免不了被我爹一顿毒打。”
吨,吨。
张之孟又灌下去两口,惬意的啊了一声,“后来,爹娘被个不知道什么妖精给杀了,不止是我爹娘,还有隔壁李狗蛋一家,多亏我当时去惨加了县衙选拔,所以躲过了一劫。”
“那时候,挺痛苦的,我哭了很久很久很久,哭到嗓子都发不出来声音...最后下葬,我都万般不愿,现在想想,真傻,入土为安都想不明白。”
张之孟低头呵了一声,情绪一转,充满戾意,“至此之后,我便决定,我要杀尽能杀之妖,决不再让普通人家受我这样的苦。”
“但后来发现,官场并不是我想的那样,每个人都似我这般对妖物充满恨意,那时候又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感觉整个县衙都没有志同道合的人,我甚至想过自杀。”
吨吨。
“多亏岑倩瑜,她同意了我的追求,我才觉得人生有了希望,现在想来,她会不会是看我可怜啊...呵呵。”
刘云舟张了张嘴,但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从张大哥手中轻拿过葫芦,也来了一口。
“你知道当时我听到她与那贱种...行那般之事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张之孟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哭腔,点了点胸口,“真的难受。”
“一点不比当时爹娘走的时候差...一点都不比当时爹娘走的时候差啊。”
张之孟重复了两遍,话语一停,深深吸了一口,笑着说:“多亏遇到了老弟你和刘大。”
“虽然和县衙里的兄弟关系也不差,但我感觉咱们才像是一路人。”
“当时见到你的第一面,便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才,生了惜才之意,帮你解决那豺狼,又何尝不是在帮我,嘿嘿。”
“后来你被赶出县衙,你知道哥哥我多想帮你嘛,但我无能啊!无能!像个废物!”
“不过还好,勉强有那么一点点用处,帮你招抚着刘大。”
“那小子说想当武夫,我看你也像是想尽力帮他,那我也就也当帮你个忙,用心去教!”
“嘿!你还真别说,当时我还没感觉出来,这小子真狠!那锻炼的劲头,真吓人,小胳膊小腿,也不知道为啥,那么拼命。”
“越到后来,我就越喜欢他,这小子做的西红柿鸡蛋是真好吃,和我娘做的味道,各有千秋。”
“他也死了。”
“你知道我看到这小子的时候,他嘴里一直在念叨什么嘛?”
“快去找知县...快去找知县...”
“真他妈是个傻小子。”
刘云舟咬着牙,发不出声。
张之孟红着眼眶,用左手拍了拍自己空荡荡的右臂,“没了,废人。”
“报仇都没得报。”
刘云舟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张大哥猛地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了些东西。
“老弟,这是我的地契,以后估计也用不到了,你拿着吧。”
张之孟从怀中掏出地契,又拿出了许多银票,一并交给了刘云舟,言语带有哭腔,“这些银票本想...本想等刘大晋升捕快后,我再给他买炼体药材,给他加些料,现在...也用不到了。”
说到这里,张之孟落下一行清泪。
“你也拿上吧老弟,今后我也用不到这么多钱了,你在县中有家有业,指不定什么时候用得上。”
刘云舟悲从中来,感觉张大哥像是在交代遗言:“大哥!你这是要去哪?我怎么不知道此河通向何处?”
记忆当中,此河是没有终点的。
“别问了老弟,哥哥我想重新活一次,你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吗?”张之孟扯着嘴笑着说道。
刘云舟一梗,没有接着问下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半晌,张之孟开口,“好了,老弟,我就走了。”
“此次一别,不知道今后还能否再见,但我相信老弟并非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