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卫秋歌按照通讯录上的地址找到了华笙家。她小心翼翼地敲门,半天后,华笙的小脑袋从防盗门里探出来。
“秋歌?”华笙强挤着笑意。
“你没事吧?”卫秋歌询问道,“我来给你送书包。”
“进来吧。”华笙开了门。
“华笙,我担心了你一天,你一天都在家里吗?”
“不是,被我爸揪回来的。”
“你没事吧?”她下意识继续问。
“有事。”华笙撅起了嘴,“怎么可能没事。”
大多数人总是习惯下意识地问这个问题,而更多的人也习惯下意识地回“没事”。纵使两方都知道这对话的真实性有待考据,可是彷佛这样问了就能好一些,彷佛听到那个答案,就有了选择自欺欺人的选项,可以假装真的没事,一带而过。
华笙从来都不是大多数人。
“华笙,你别管外面是怎么说的,我相信你。”卫秋歌赶紧表明了态度,“我知道你是好女孩。”
“她们怎么传的我?”华笙问道,“挺难听的吧?是不是说我跟男生上床了?”
卫秋歌替她否认:“我知道你没有,是她们瞎说的。”
华笙看着她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卫秋歌被问愣住。
“不过我确实还没到那一步,我就是在操场和男生亲嘴来着。”华笙坦荡地答,“他手刚伸进我衣服里面就被老师逮到了。”
卫秋歌脸瞬间变得通红:“他,他怎么能这样。”
华笙看她的表情更坦荡了:“我也没吃亏。”
“啊?”卫秋歌不解地看向她。
“我也把手伸他衣服里了。”
卫秋歌瞬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这样不太好吧……我们这个年纪不应该……”
“谁规定了这个年纪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古代人这时候都可以生孩子了,我为什么不能和我喜欢的男生亲热?”
卫秋歌喃喃答:“现在毕竟不是古代。”
“人还越活越倒退了?”她声音带着气,“是我自己的欲望驱使我做这样的事情,孔子圣人不也说过温饱思□□,明明七情六欲是人生来就带的东西,为什么偏偏就要我们抹杀掉?为了高考?”
卫秋歌不赞同她的理论,但也不想和她争辩。
“我就是喜欢他,喜欢他喜欢到想碰他,为什么不能碰?”
卫秋歌小声回:“大人管那叫禁果,总归是有原因的。现在你这样想,那以后要是后悔了呢?你不就白白糟践了自己。”
华笙看她的眼神充满了不解:“秋歌,是谁告诉你这样叫糟践的?”
“那你没了清白……”
“我的清白不应该在我的身体上,而是在我的灵魂里。清白是衡量做人做事的标准,不是做|爱的。”
卫秋歌长在山东,这样的说法她是头一回听到。光是“做|爱”两个字被这样坦坦荡荡地说出来,都让她恨不能关上自己的耳朵。
“可是女孩……”
“女孩怎么了?女孩就吃亏了?女孩就是被睡的那一个?”
“不是吗?”没有经验的卫秋歌自然不懂她这番言论。
“秋歌,你爱一个人的时候,爱就是爱,如果是希望付出能有所回报才去爱,那这就不是爱,这叫交易。而你的身体,只是你灵魂的延伸,因为你的灵魂太过于渴求另一个灵魂,所以你的身体才会采取行动。你所做的一切,都应该是受自己支配的,令自己愉悦的,怎么能谈得上是吃亏?”
“可是女孩子如果不洁身自好……”
“洁身自好为什么要变成专门给女孩子用的词?如果你不是处女了,那个人就不爱你了,那他爱的是你吗?”华笙看着这个小古板,耐心教育道。
“可是如果我爱他,却和别人……”
“你喜欢吃狮子头,难道没吃过狮子头前就不许吃东西了?”
“这和吃东西不一样吧?”
“怎么不一样,老祖宗的话,食色性也。”
“我语文不好,可我觉得这话不是这么翻译的……”
“反正你现在脑子里太多传统的糟粕,你需要多吸收吸收不同的观点。我也不是说我的观点就是绝对正确的,可是这是我看待这个世界和性的方式,我没有伤害别人,别人没资格教我。当然,我也没资格教你,你去找你自己觉得舒服的就好。”
“好。”卫秋歌老实地点点头。冲击劲儿太大,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华笙最后总结道:“好了,反正我之所以转学就是因为我做了这么一件我自认为没什么错的事情。”
“那,那个男孩呢?”
“他走了,离开北京了。”
“啊?”
“他不是特别勇敢,所以他爸妈替他做了决定。”
“那你打算怎么办?”卫秋歌担心的问道。
“秋歌,你还会继续和我做朋友吗?”华笙试探地小心。
“当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卫秋歌拉住了华笙的手,“华笙,你别怕。”
华笙一脸茫然:“我怕什么?”
“她们的那些闲话?”卫秋歌出声提醒。
“我不怕啊。”华笙毫不犹疑地回答。
“啊?那你翘课是因为?”
“因为我又想到了他,就突然特别难过。”华笙回答道,“当然,也有一点点因为被人知道这件事的丢脸,但是这种丢脸倒也不是不能克服的。”
卫秋歌看着华笙,心底生出了一丝敬佩。人言可畏,青春期的人言尤甚。华笙的世界都在被周围的你一言我一语摧残着,残垣断壁中,卫秋歌本以为她会同自己一样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被痛击,被伤害,直到整个脊梁骨都折断在地下。可她就在颓败之中,任凭周围倾颓,只黯然地哀悼着那一朵谢掉的花,她年少的爱情。
“华笙,你真厉害。”
“嗯?”
“没事。”卫秋歌再次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试图在她身上寻找自己不曾拥有过的坚定力量。
“秋歌,要是说怕的话,我是有一点害怕你会不理解,然后不想和我做朋友了。”华笙真诚地说道,“我知道你不一定认可我的想法,但是我们可以求同存异,我也不会逼你接受我的想法的,我很喜欢和你做朋友,你……你觉得呢?”天不怕地不怕的华笙,在说这话时口吻中带着小心,让卫秋歌忍不住心底暖得发酸。
她突然紧紧搂住了华笙。卫秋歌找不到任何能够回答这句话的语言,似乎任何语言在这时候都缺乏重量,不能接住华笙的那份小心,所以她用整个身体迎上去。
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长相粗旷的汉子叼着烟卷走了进来,看到这场面时愣了一下,两个人尴尬地急忙分开,男人出声问道:“你同学?”
华笙点头。
“你好你好。”男人打着招呼。
华笙解释道:“我爸。”
“叔叔好。”卫秋歌急忙乖巧地叫人。
“啊,啊,好。”华爸爸应声道,“没事了吧你?”
“没事了。”华笙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