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郯州之时,已是物是人非,短短一月有余,时局大改。
说来可笑,这郯州刺史梁冀让本就怀疑迦陵寺中有蹊跷,虽不知全貌,可他上下打点,帝都官员也是多有包庇,一来二去倒真是让他瞒住了,无人知晓公主殿下并不在这庙宇之中,而是落入匪寨。
此刻晏临命人提审梁冀让,百里池落座刺史府正厅,心中细细想着一路上所有消息。
这刺史府外观平常,与寻常宅邸并无不同,走入内才发现别有洞天,庭院修葺的甚是精巧,梁冀让一个小小刺史,又不是什么鱼米之乡的父母官,仅是边陲八州之一便能做到如此奢靡。
郯州有皇家祭祀所用庙宇,尚且顾及着不敢太过放肆,梁州百姓是何等凄苦,百里池心中怒气不平,望着台下所跪之人只觉此人当杀之而后快。
“梁大人可真是让本宫好等。”
梁冀让听闻堂上一道喜怒莫辨的女声,当即跪伏在地,口中只喊冤枉:“殿下明鉴啊,微臣原本日日去往迦陵寺,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可郁将军率卫军驻守,并不曾让微臣上山啊。”
到底是纵横官场多年,任凭你说什么,这些混迹朝堂,从中搅弄风云之人,说假话如同寻常用饭就寝再自然不过,即便是证据确凿,也要给你来个金蝉脱壳。
百里池并不理会,瞥了一眼乌压压跪了一地的刺史亲随,道:“梁大人先声夺人,倒叫本宫哑口无言,真是好本事。”
“那你说说看,这些日子,本宫去了哪儿?”
梁冀让心中一惊,他只知迦陵寺中或有变数,不知到底是何情形,此番对答,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小池殿下虽未曾继承大统,可她背后是郁家,又是先帝陛下唯一的子嗣,此时新皇之位未稳,这个小池殿下即便行事昏聩是个没什么脑子的,也不容小觑。
“殿下明鉴啊,微臣如何知晓殿下凤驾在何处?”言罢伏地跪拜,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又道:“微臣从未踏上过迦陵山,晏大人一来便将阖府上下都抓了起来,只说让微臣招认,可微臣犯有何错?晏大人即便身为御史监察,也万万不能如此目无法纪。”
“梁大人的意思的是,晏临不由分说得将你拿下,逼你招认却不告诉你,要你招认什么,是吗?”百里池嗤笑,抑制不住的怒意上涌,她一贯看不上这些内里腐坏的蛀虫,此时见他开口闭口都是晏临有错在先,觉得可笑。
又道:“你为官多年,郯州风平浪静,百姓安居乐业,上达天听,下至百姓做的滴水不漏,岂能不知自己要招认的是什么?”
百里池端起面前的白玉茶盏,柔荑与杯身相映,檀口微张拂去零星的茶叶,褪去了昔日山匪女孩的打扮,此刻一袭鹅黄宫装,绣飞云落霞,一举一动如诗如画不容亵渎,她抿茶后并未放下小盏,只握在手中静静把玩着。
地下跪着的一干人等无一个敢抬头的,即便有好奇的,也不敢张望,堂上之人虽只是个小公主,年岁也不大,更是一副坏名声在外,却不料被审之时,威压惊人,叫人不敢造次。
晏临抱弓站在她身旁,梁冀让此人惯会诡辩,殿下主理此案容易吃亏,便道:“梁大人还是想不起来吗?”
梁冀让见这二人一唱一和,实在气恨,却死活想不通这二人到底想知道什么,原先只以为晏容清是个人物,不好招惹,没想到这个丢了皇位的小公主也断断不似民间传言那般荒唐可笑。
知晓自己糊弄不过去,索性牙一咬,道:“微臣有罪,微臣日日去往迦陵寺以盼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可上不了山,便只好时刻留意郁将军,下人曾禀报多日未见郁将军,臣知殿下与将军情谊深厚,若他行踪不明,殿下定然焦急。”
他抬起头,隐晦的抬头望了一眼难辨喜怒的百里池。
“罪臣无能,不敢惊扰卫军,又怕此事有蹊跷,因一点猜测便惊扰陛下,实在惶恐,只好日日留心,时时祈福,好在天佑我大郢,殿下毫发未伤,若陛下知道了也定宽慰不已。此事都是罪臣怠慢,与下属无关,与家人无关啊,请殿下责罚罪臣吧。”
梁冀让终是松口了,隐瞒不报和贪赃枉法,看来他自己也知道什么更重,什么更罪无可恕。
“梁大人言重了,你想的周到,是本宫咄咄逼人了。”
百里池心中嗤笑,此人即便到了绝路之上也要闯一闯生门,此刻知晓求生,往日草菅人命之时,不知有没有聊到今日。
且他话里话外都是陛下不知此事,以此要挟,搬出百里崇便以为能压得住她吗?
见百里池松口,梁冀让暂且宽心,心道这小公主果然心中藏私,也不知在那迦陵寺中做了什么,引得宫中晏容清巴巴地跑过来,平白虚惊这一场。
当初晏临审问就闭口不谈公主殿下,他就知道此时必定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正事儿,此刻更是笃定,这二人试探来试探去,就是为了叫自己闭嘴,试探他是否知晓行踪。
到底是两个年轻人,事儿办的叫人一眼看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