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南行,穿过丛林,穿过草场,又向着东行一天一夜,驾着马车心事重重的寒漪一直不曾合眼,车厢里,状态好转的少女睡得沉。
东方鱼肚白时,天渐渐的亮了,进入视线了的是大片的广袤良田,时值夏季,放眼放去,风吹麦浪起伏,原本如茵的田间,碧波粼粼。少年欣慰的松了口气,既然有田地便知附近有人家了,不远处想必便是城池所在。
寒漪忽觉鼻尖闻出一股熟悉的清新淡雅的气息,再抬头望去,但见前边的景致忽变,好大一片的水塘里,晶莹剔透的露珠在荷叶上晃动着滑向边际,盈盈欲滴,仿佛下一刻就要落进湖里。
伞面大的荷叶交互掩映着成片的盛放的粉白色的荷花,风轻轻划过水面,水面皱起波澜,便忽然记起那时候初遇,语笑嫣然的亭亭玉立的少女温柔的说着“凉风拂过水面,水面微起波澜。”
一时间心里酸涩起来,矛盾重重,如果思想会打架那么两个他在打架,一个自私的只想随心所欲的寒漪和一个不得不遵守承诺的君子寒漪。
他一会想着不过是一面之缘,怎就至于要念念不忘?一会忽然又意识到阳城近在咫尺,阳城里有他最初的念想,那个久久盘桓在心上,挥之不去的姑娘。一会儿却又悲伤的想到已经对师娘许下了承诺,要一生一世的照顾师妹,即是如此又怎能背弃承诺,再去见别的姑娘惹她伤心起来?师傅师娘有恩于己,对他唯一的要求便是娶师妹,若是背弃承诺便是不孝且不义。
可是那个想为自己打算的寒漪想见那个身着青衫的纯狐族少女广涟,非常想,哪怕匆匆一眼的擦肩,自此之后注定无缘相伴,也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长高了没有?是否也如同他一般百般思念千般辗转,又或是早就记不得四年前的一切,忘记了那那近似荒唐的关于等待的承诺,嫁了别人为妇?
那样便是她先辜负了自己的痴心,然而那样未尝不好,便可以忘记关于等待的承诺,心安理得的娶师妹为妻,守护她一世平安。我这样一个克死了亲娘又克死了师傅师娘的不祥之人,本该安分些,那些旧日的痴念权且抛开吧。
这样想着心安了不少,忽觉得大滴的雨珠打在脸上,竟然是下起雨来,噼里啪啦的雨珠打在脸上,泪珠一样,少年牵了牵嘴角苦笑起来,心中叹道,莫不是老天也为我哭了起来。
前面行至阳城,高大的城墙底下,有几个守卫的兵士。
穿过高大的城门,两人驾车进得阳城,来自山里的少年望着眼前,一路从视野开阔,人烟稀少的地带走来,忽然到达这样一个人口密集的有些唬人的地段,意识一时间有些转换不过来。
眼前是见所未见的宽阔的道路,道路两旁并立的是此起彼伏,鳞次栉比的各类石头和竹木掺杂的样子新奇的建筑,还有路上或赶车,或骑马,或步行的摩肩接踵的人流。
头有点晕,从没见过这么拥挤的地方,置身喧闹的都城的少年一脸茫然,回头看了一眼车厢,一时间不知道何去何从,睡醒的姜蠡打开车帘子向他道:“四哥,我们要不要住一住,打探一下三师哥的住处?”
“好。”寒漪于是将马车赶在靠边的地方,便伸手欲搀扶她的时候,却见前面一驾马车的马不知晓受了什么刺激在街面上飞奔起来,纵使驾驶者反应快得很及时拉住缰绳,那疯狂的马车还是惯性的撞了过来,姜蠡惊惶无措的要从车上掉下来的时候被寒漪及时上前接住抱在怀里,总算是虚惊一场。
那边撞过来的马也被驾车者及时控制住,驾车的是个身材高大,面貌俊朗的青年,他走过来低头歉意道:“对不住的很,方才没吓到你们二位吧?”
姜蠡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总觉得这人的模样似曾相识,一时间却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那车夫又关切的向马车里问道:“纯狐小姐,抱歉是属下没控制好马匹,你没受到惊吓吧?”
马车里面传来一个轻柔的女生,“没事,不过虚惊而已,逢大人不必自责。”
冯大人?纯狐小姐?这两个称呼使得寒漪和姜蠡忍不住对视一眼,姜蠡想着,难道是逢蒙师哥?莫不是当真这么容易就找到了三师哥?
而寒漪沉浸还在巨大的惊疑中不能回转,纯狐?广涟好像说过她正是来自这个部族,难道是她?会不会是她?还在怀疑的时候,紧接着听见的车厢里传出的少女温柔轻盈的话语,不是她又是哪个?
一时间百感交集起来,忘了怀里还抱着一个姑娘,直到马车里的姑娘打开帘子,被车夫搀扶出来,广涟不经意的抬头,眼前是个肤色偏深,十分高大英俊的少年,长胳膊长腿的少年鹤立人海中,个子高的突兀,高的不合群。他一双黑亮的眼睛如坠星辰,如今回看过来,因为是俯视,便被垂下来的浓密的睫毛遮挡住。
寒漪。她看着他,在心里念出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