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色如墨,一辆低调不打眼的马车赶在宵禁前一刻匆匆入了京都。
马车径直往京都西边去,片刻,稳稳当当的停在一处院落前。像是提前预知一般,院落侧门片刻不差的从里面打开,一道身影从马车上下来,很快进了院子。
长宁刚进院子,面色就冷了下来,她垂眸看着院子里的这些人,“谁让你们跟来的?”
听到上方的斥责声,满院子竟无一人敢出声,长宁视线一转,看向右前方,“山泉,你说。”
被喊到名字的劲装男子上前一步,面色不改:“殿下,王上说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院子里只挂了两盏灯笼,长宁的面容在夜色中明明暗暗看不真切。
她来大庆闻韶是坚决不同意的,他甚至是下了死命令,不许她出王宫一步,但闻韶怎么可能真的阻止的了她?
闻韶几乎什么方法都用尽了,到最后,已然是一国之君的男人拽着她的衣袖,嗓音哽咽:“皇姐,遂之现在已经没有亲人,只剩你一个了,不要扔下遂之。”
长宁闭上了眼睛。
遂之是她给闻韶取的字,她还记得当初母后牵着她的手走到床边,笑着说:“这以后就是你的弟弟了,给弟弟取个名字吧?”
她取了个“遂”子,寓意平安顺遂。
当时她想的简单,做她闻珂的弟弟,她万事都可护着他,顺着他的心意,只希望他身体康健。
但……终究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她什么都护不住,不仅护不住,甚至还成为了罪魁祸首。
所以,长宁眼神渐渐坚毅,这大庆她是一定要来的。
“你们究竟是听本宫的还是听他的?”
听到这声久违的自称,众人心头一跳,几乎是立刻齐声说:“自然是听长公主的。”
“好。”长宁走到台阶上,她转过身子,手甩身侧,衣角在夜风中扬起,“既然是我的人,那就听我的命令。大凉早已无长公主,你们速回大凉,守好都城,保护王上,不得耽搁。”
“殿下……”
长宁眸色一扫,眼神凌厉,山泉立即跪了下来,什么话也不敢再说了。
吩咐下去之后,长宁没再耽搁,推开主屋的门,走了进去。
留在院子里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没了主意,都看向了山泉。
山泉看向主屋的方向,好久才开口:“大家按照殿……按照主子的话去做吧。”
殿下从来就是说一不二的人,决定要做的事,谁也阻拦不了,况且……殿下说的话是事实——在世人眼中,大凉本就早已没有长公主了。
谁人不知,嘉阳长公主早在三年前便已不在人世了。
*
门被敲响的时候,长宁几乎是下意识的警戒起来,直到听到熟悉的声音,长宁才放松了身子,她收起桌面上的信件,开口:“进来。”
山泉俯身:“主子,他们都已离开。”
这些人各个都身手不凡,单拎出一个,都足以抵挡千百人。暗中离开京都,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
长宁应了一声,没有多问。
长宁翻开手里的信,“你怎么没走?”
山泉:“主子,山泉不走,山泉想留在您身边。”
长宁翻看手里的信件,像是没听到一般,不置可否。
烛火在夜色中跳动,就像山泉此刻心中一般,起起伏伏,一点底都没有。
良久,长宁合上手里的信,淡声吩咐:“将这封信送到丞相府去。”
山泉一愣,下一秒,他立马反应过来,殿下这是同意留下他了!
他接过信件,稳住嗓音:“属下定不辱使命!”
他这话说的讨巧,一语双关,长宁只点了点头,淡声说:“去吧。”
丞相府消息回的很快,第二天一大早,贺裕庭就亲自到长宁这来了。
长宁早有准备,看到他的时候,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反倒是贺裕庭看着她,良久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长宁笑了笑,歪头问:“贺相还要在长宁的门口站多久?”
听到她的声音,贺裕庭终于回过神来,跨步走了进来。
长宁亲自给他斟了杯茶。
贺裕庭:“……殿下这是折煞我了。”
长宁笑容淡了,“贺相这话长宁就不懂了,这屋子就这么大,哪里来的殿下?”
贺裕庭沉默:“……是我口误了。”
长宁笑道:“贺相喝口茶罢。”
贺裕庭端起茶杯,喝了小半杯。
半点也不犹豫。
长宁撑着下巴,看着他:“贺相倒是不怕这茶水有问题。”
贺裕庭淡声说:“我若是怕,今日就不会踏进这里。”
长宁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今日你应邀过府,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贺裕庭抬眸,视线第一次仔细认真的从她不同以往的眉眼上一一扫过,这张脸和从前丁点也不相像,但是就是这幅陌生的眉眼中,他也能准确的寻找到她当初的影子。
是她。
她回来了。
贺裕庭垂下眼睫,轻声说:“裕庭的性命是您给的。”
“是。但我曾经说过,不需要你的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