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罗有福刚刚藏好,罗家大门就打开了。 穿了一身金线长袍的罗全带着随从罗二走出门来,略等片刻,马车就从一侧驶了过来。只他才往前走了两步,还不及爬上马车,忽地就被人叫住了。 “爹——”是少年变声时候有些粗噶的声音。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罗有福不知为何忽然浑身一颤,接着就莫名其妙的有些鼻酸。她伸手捂了鼻子嘴巴,悄悄抬头看过去,就见哥哥罗敏杰已经站在了爹爹的面前,留给她瘦高的一个背影。 其实之前,罗有福在大房的正院里并不是小可怜,乔氏很疼他们兄妹三个,哥哥罗敏杰姐姐罗敏霞也都十分喜爱她这个妹妹,好吃的好玩的,哥哥都会让给她。好看的珠花,漂亮的衣服料子,姐姐也都会让她先选。 所以罗有福对娘对哥哥姐姐感情都很深,但此刻只是听到哥哥的声音,看到哥哥的背影就想哭,这却是让她也有些纳闷了。 莫非,她真的是怪上了娘,所以连带的觉得自个儿可怜,才在听见哥哥声音的时候想哭的吗? 那也……太矫情了吧! 远处,罗全看着满脸急色的长子,面上微微有些不满,“怎么了,你不好好吃饭准备去书院念书,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罗敏杰垂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爹,这都两个多月了,我和霞儿想去镇上看看娘和福儿。” “胡闹!”罗全立刻一声怒喝,“你以为你娘和你妹妹是去镇上玩的呢,你妹妹那是得了天花,是要人命的!你可是罗家大房的长子,不好好读书,不知道保全自己,你还知道什么?” 罗敏杰不吭声,但却仍然拦在罗全的面前。 罗全又要发火,门里却走出了个容貌艳丽的十二三岁的少女,她疾步走向前拉了罗敏杰往身后一拽,迎上罗全的时候,便是满脸的讨好了。 “爹,大哥也只是担心娘和妹妹,只是想去远远看一眼,不会靠近,也不会伤到自己的。”少女正是罗全的长女罗敏霞,“您要是不放心,那女儿也跟着去,有我看着,您就只管放心好了。” 她虽然没有魏姨娘生的罗敏珠受宠,但因着相貌集了父母的长处,十分出众,所以罗全待她倒是比待罗敏杰和罗有福要好上许多的。 此刻,他面色稍缓,却是问道:“昨儿听你二婶说你身上有些不舒服,是怎么了,可请了大夫看了,可有好些?” 罗敏霞面色一红,她只不过是终于长大,来了月事罢了。因为娘不在家,有些害怕,所以才叫人请了二婶来的,哪里就用得着请大夫了。 “没事,女儿已经好了。”她红着脸摇了摇头,道:“那爹,要不我帮您看着大哥吧,保准让他到了镇上远远看一眼就回来。” 罗全刚想点头,却忽然想到昨日魏姨娘说的话,说是乔氏和小女儿不好了。若是如此,大女儿他倒是不担心的,可儿子罗敏杰却有些意气用事,去了只怕会出什么事。 他看了眼一侧眼巴巴瞧过来的罗敏杰,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要是好了只怕就要回来了,这不回来就说明没好。既是没好,那就仍然危险,你们兄妹是我的嫡子嫡女,可不能去冒这个险。” 罗敏霞失落的垂下眼睛,不过却没敢反驳。 罗敏杰却像是被刺激到一般,忽然爆发了,“可那是我亲娘,亲妹妹,难道她们都要死了,我也不能去看一眼吗?我自不会冲上去也染了天花,可我只是想看看她们,也不行吗?爹只会叫我读书读书,可书本上教的道理,爹却不许我去做吗,是要我成为不孝不悌的儿子吗?” 罗全是罗家的大家长,在罗家嫡支里没人敢跟他这般大声说话,而在罗家整个家族里,更是被巴结讨好的对象,此刻罗敏杰忽然爆发的一串话,说的他都愣住了。 只待回过神来,却是气得更狠。 “混账!”他这般骂着,伸手扯了罗敏霞过来,一脚就踹向了罗敏杰身上,“我看你读书真的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们先生就教你这么和爹说话的吗?” 罗敏杰已经十四岁了,这个年纪已经算是大人了,大炎男子十五岁可成亲,两年前乔氏就在给他相看人家了。可这般年纪还被打,还是大庭广众之下被打,罗有福激动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却有人比他更快。 “罗全——”是乔氏来了,她和乔玉德乔子荣一路走着过来的,到了近前正好看到罗全踢向罗敏杰的那一脚,乔氏气得顿时就喊了出来,接着不顾哥哥乔玉德的拉扯,甩开他就一路跑过来,扑到了罗敏杰身边。 罗敏杰惊喜的叫道:“娘!” 乔氏一把抱住他,转而就哭着看向罗全,“老爷真是好狠的心,先是想杀了我这结发妻子,现在竟是连亲生骨肉也要杀了吗?虎毒不食子,杰儿,杰儿可是你的嫡长子啊!” 罗全的脸色都气青了,他指着乔氏骂道:“你,你这恶妇,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什么要杀了你了,又什么时候要杀了杰儿了!你,你简直满口胡言!” “怎么没有,你就是有!”乔子荣也跑上来,指着罗全控诉道:“要不是昨儿晚上我和爹及时去了迎丰镇,姑姑现在已经死了!都是你,都是你派了人去镇上想要杀了她的,你这个人,心思简直太毒了!”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罗全气得跳脚,“你这混小子,我派了谁了?没有证据你就在这胡乱往我身上泼脏水,亏你还是读书人呢,你等着!罗二,去,去衙门……” 乔氏哭得更厉害了,浑身都在发抖,“你害了我和杰儿还不算,还要连着我娘家的侄儿也一起害吗?老爷,你真是太狠心了,不就是想要我这太太的位置挪给魏姨娘吗?好,我答……” “你给我闭嘴!”乔玉德终于赶了上来,冲着乔氏瞪眼吼道,“妹夫不是那样的人,没有问清楚情况,你休要乱说!”说着,又去拉罗全,“妹夫,这里只怕是有些误会,我看还是进府,好好把事儿说清楚才是。” “没什么好说的!”罗全一把挥开乔玉德,气得瞪着乔氏,却是忽然平静了一些,“你给我起来,给我说清楚,我什么时候要杀你了,什么时候要杀杰儿了?要是说不清楚,那我正好如你所愿,休了你,扶魏姨娘做正室!” 乔氏惊得张大嘴,眼泪都好像停滞了一般。 罗敏杰却是面色一变,罗敏霞害怕他说出什么过激的话,忙上前道:“爹,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娘应该是被骗了!”说着转身,蹲下来抓住乔氏的手,“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别着急,慢慢想,慢慢说,但您一定要相信爹,爹不可能派人去杀您的,爹不是那样的人!” 乔氏好一会,才结结巴巴的道:“昨儿,魏姨娘跟前的王嬷嬷去了镇子上,她同我说,你爹希望我和福儿死在镇子上,他好趁此扶了魏姨娘做正室。而且,而且你和你大哥,都会变为庶出,魏姨娘生的罗敏珠罗敏锐,却是要变为嫡出。我听了气得哮喘发作,可……可二门却被从外面锁上了,福儿想去找大夫都没找着,所以,这不是想要杀了我吗?” 乔氏被女儿坚定的态度弄得有点儿糊涂了。 这的确是想要杀了娘,不过应该不是爹做的,而是魏姨娘私下里做的。可……那孔二不可能给娘作证的,娘没凭没据,爹又偏心魏姨娘和她的两个孩子,只怕就是娘真的死了也动不了魏姨娘分毫。 心里快速闪着这些念头,抬起头时,罗敏霞已经一脸凝重了,她安抚的拍了拍乔氏的手背,对罗全道:“爹,我想魏姨娘应该不会这么做的,她温柔善良,怎么会有这样的坏心呢。所以,只怕是魏姨娘跟前的王嬷嬷奴大欺主,暗下里想对付了娘,好讨好魏姨娘的。” 罗全本是有些怀疑魏姨娘的,但这只是乔氏一面之词,他肯定不能这么直接信了。不过,听了罗敏霞的话,他却觉得乔氏应该不会撒谎的,所以,只怕是魏姨娘跟前的王嬷嬷,的确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了。 可王嬷嬷却是魏姨娘的奶娘,想要收拾的话…… 罗敏霞及时给罗敏杰和乔子荣使了眼色,然后忙忙开口,“这王嬷嬷生了不该起的心思,不听主子的话就敢暗下做决定,她今日可以这般对娘,爹,只怕来日魏姨娘和珠儿妹妹锐儿弟弟都有危险啊!” 罗全最疼的就是这两个孩子,听罗敏霞这话一说,脸色顿时一变,抬脚就往屋里走。走到了半道上,才转头吩咐:“霞儿,把你娘扶进……”话音却戛然而止,他人也一脸惊恐的回了头,看着乔氏,有些发抖的道:“乔氏,你这么回来了,福儿呢?福儿是……死了吗?” 那么,乔氏身上会不会也不干净? 他吓得忙拍了拍衣袖。 罗敏杰面色大震,立刻就滚下了眼泪,罗敏霞却是吓的忙松了扶着乔氏的手。 还是乔子荣赶忙说道:“没有没有,福儿已经完全好了,马上就可以回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