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夫原名叫孙长兴。他本是住在上京城郊一个叫孙家村的地方。他家有几十亩地,算是村里的富庶人家了。可孙长兴是家中的庶子,生母并不得宠。家中又还有个嫡子,嫡母不愿有旁人来分自己儿子的家业更是对他们母子二人不喜。除开每日克扣他们母子的吃用不说,更是把孙长兴重病的娘扔去一个破落的屋子里,连个大夫也不愿请。
孙长兴见他娘病重,拿出自己悄悄藏起来的一把铜钱跑去给村东头的徐大夫磕头,只望他能施个援手。谁知,这个徐大夫贪财成性,平日里一文钱的药都要卖到十文的价格。他骗了孙长兴手中的钱胡乱给了些药渣子只说是能治百病的良药。孙长兴只道是徐大夫心好哪里会去想他手中那么一点银子怎可能买到包治百病的奇药。他拿了药,给徐大夫磕了好几个响头就赶忙回家去熬药给娘亲服用。他娘大概也知道儿子被骗了。因怕儿子伤心还是笑着喝了药喝完还说感觉好多了,让孙长兴高兴不已。
谁知当天夜里,孙长兴半夜里听着他娘房里有声音赶紧去看。只见他娘弓着身子缩在皱巴巴的被褥中间簌簌发抖。孙长兴走到近前,才发现他娘脸色惨白,一头一脸都是汗珠,嘴唇早已咬破了,下巴处尽是一缕缕的血迹。他赶忙扯着嗓子叫人,叫了半天,也没人来。他无法,只得拍着他娘的后背,直叫“娘”。他娘只看着他,颤抖着唇,咬紧牙关,似是开不了口,这么挣扎了一会,便去了。看着素日疼他的娘亲在眼前咽了气,孙长兴呆了许久,方才明白那日他拿回来的药并不知救命良药,说不准还是害人的药。此刻,他心中更是恨极了嫡母和那个没有良心的徐大夫。
他去求嫡母好好安葬他娘亲,嫡母却说,若是他愿意离开这个家,再不回来,她就好生跟他爹说说,把他娘葬进家中祖坟里。孙长兴本也不愿意再呆在家中,一点头就答应了。在娘亲下葬三日之后,孙长兴就带了一个小包袱,离开了那个家。但是,他那时不过八九岁,身上又没有钱,离了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那时,正是秋日,他夜里又冻又困,就钻进村头的草垛里睡了一晚,第二日想继续赶路的时候却只觉得头晕脑胀的,走了没两步,就坐到在地,走不动了。
孙长兴坐在地上不动,却模模糊糊觉得有人推他。睁开眼,只见一个穿着僧帽僧服,却留着头发的人,正笑着看着他。那种目光,就跟平日里他娘把自己碗里的吃的送到他碗里的时候是一样的。想到再也见不着娘了,孙长兴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后来,那人告诉他,他染了风寒,又听着他被赶离了家中,就把他带回了一处山谷里,亲自照料了几日。
孙长兴见这个地方,虽然偏僻,却是一应物事俱全,比他在家中住的那个漏风的破屋子要好的多。想着自己反正无处可去,若是那个僧人肯收留的话,住在这里也是不错的。
所以在道济师傅问他,可愿拜他为师的时候,孙长兴迫不及待的答应了。道济师傅显然很高兴,还带他去见了一个白袍少年,告诉他这是师兄。他见那少年十五六岁的光景,俊颜天成,身姿凛凛,竟像是那画中俊彦走出来了一般,当下就生了亲近之意。谁知那少年眸光清冷,神色淡漠,像是对他不喜一般。孙长兴一腔热忱被冷水浇透,冷冰冰的喊了一声“师兄”,便跑远了。
他后来知道,师父收他为徒,竟是要教他医术之时,心中百感交集。想着,若是师父早两天出现,说不定娘亲就不会死,又想着,他日自己医术大成,必要回村开个药铺,去砸了那个徐大夫的招牌。一想起徐大夫会被他踩在脚底,求爷爷告奶奶的时候,孙长兴就乐的哈哈大笑,只觉得替娘亲报了仇一般。
可道济师傅却先让他看一些先贤之书。孙长兴本不识字,村里也没人跟书上那般说话,学起来更觉晦涩难懂。他又看着师兄每日看那些书,说话行事极为奇怪,更是不大愿意学。他悄悄地去问道济师傅,能不能只学医术,不管其他。师父却说,若是他不读完这些书,医术他是断断不会传授的。
他见师父只教师兄,就如嫡母只待哥哥好一般,心头酸涩。那一日,他见师父已经开始教师兄针灸之术,自己却被勒令不许偷学,更是有些愤懑。一个人坐在那溪边扔石头,扔着,扔着,便哭了出来。不想,被一个不认识的大汉看到,问他哭什么。他看那老头面带笑容,不像是坏人,便把自己在家中如何受气,如何被恶大夫骗了,如何被赶出家门,如何到了这谷中,师父又如何偏心俱都说了。那人听了之后,竟大斥了师父一番,说师父假道学。他听着却不高兴,拦着不许他再骂师父。
那大汉哈哈大笑,带他一道去见了道济师傅。孙长兴听师父喊他师弟,便也“师叔”“师叔”的叫了起来。他后来得知,那人法号虚谷,俗名便叫虚谷子。他似乎很喜欢孙长兴,总爱跟他一道说话。孙长兴也很喜欢这个师叔,因为师叔会教他医术,还不用背那些恼人的书。
虚谷子首先教他的便是如何分辨各类。他也不给孙长兴看书,只是带他在山中乱转,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从各类奇毒讲到解毒之法,还说了很多他自己用毒的事迹,孙长兴每每听得沉醉不已。他觉得跟师叔在一起极有意思,学的也快,还不到两个月,便记全了天下奇毒和解毒之法。虚谷子见他学的快,也极开心,又教了他好些望闻问切之道。
虚谷子在谷中住了四年,孙长兴便也跟他学了四年的医术。期间,虚谷子还陪着他去找了那徐大夫,砸了他的招牌不说,还抓着他去他娘的墓前磕头赔罪了一番。从那之后,孙长兴只觉得师叔是这世间最好的人了。
可是,有一天,这个总爱哈哈大笑,爱喝酒,爱骂人,却对他极好的师叔忽然不见了。师父下山找了许久,也没有一点消息。
后来,孙长兴见师父总是下山,留他一人在谷中对着那冰冷淡漠的师兄,只觉得无趣,便悄悄带着虚谷日往日给他的许多下了山去。这一次,有了毒粉防身,又加之他学了一些医术,也能医些小病,赚些银两,一路上倒也平安。
他且走且停,到了一处,便摆摊行医,走了快两年之久,也不知走出了多远。他只知道,站在河边,他都险些认不出自己了。那瘦弱的毛头小子,如今竟长成了翩翩少年郎。他正盯着水中的自己愣神,却见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搭在了他背上,随即娇俏的声音传来:“喂,你在看什么呢?看了这么久?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好看呢?”
孙长兴不禁有些脸红,不好说是在看自己,只不答话,高高昂起头,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那姑娘见他如此,更以为湖里有什么,赶紧抢身去看。孙长兴一路之上都没有见过这样可爱大胆的女子,微风吹过,那女子身上的阵阵幽香钻入了他的鼻子里,让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那姑娘浑若未觉,只左晃右晃的想看看水里到底有什么。孙长兴本是站在一块大石之上,本就位置不大。那姑娘如今站在他身前,还左摇右摆的,晃得他有些头晕。孙长兴心烦意乱之下,有意吓那姑娘一下,便从她背后轻轻一推。他本是想让着姑娘吓着了,他再把人拉回来教训一顿的。
谁知道,他落脚的石头上有些青苔,那姑娘被他一推,脚下一滑,便一头栽了下去。孙长兴赶紧伸手去拉,无奈脚下不稳,也被顺势带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