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的竹节熏炉里,燃着前些日子从番邦商人那里买来的熏香。
江孟园坐在桌旁,捧着书,视线却落在了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身上。
都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了,也该醒了吧。
她终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书,起身走到床边,俯视着自己的夫君。忽略掉有些苍白的唇色,卸下这一身男儿打扮,定是个英气的姑娘。
这还是江孟园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
以前,她被师祤禁锢在西边的小院里,半步都不许出来。师祤也很少会去她那边,两人一个月能见上一次,也算是多了。
江孟园想着,却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师祤翕动的眼帘。
她看着她慢慢地睁开了眼。
睡眼迷蒙,到惊慌失措,只在一瞬间。
“夫君,”江孟园坐在床边,“你醒了。”
师祤睁着双大眼睛,本来偏硬朗的五官因着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憨傻,她抿了抿唇,开口道:“娘子?”
她试探着叫出口,可是最后别扭的人,还是她自己。
师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抱着被子坐了起来,想偷偷地打量一下这个屋子。
没想到刚一抬头,就和江孟园的视线对上了。
“夫君身上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江孟园柔声细语的,可是师祤没敢沉溺于这温柔乡,她总觉得江孟园话里藏着刀子。
“没、没有。”
师祤抱着被子,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她有些摸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想着自己的女儿身不能泄露,免得被人拉去浸猪笼。
江孟园看她好笑,可是面儿上却还要担心地说道:“真的没事了吗,可别呛出什么别的毛病来。”
“呛、呛?”师祤满是不可思议,“我这是被呛到了?”
“夫君不记得了吗?”
“咳,当、当然记得,只是睡久了而已。”
师祤心虚地咳了两声,就在江孟园要去给她倒水的时候,她猛地想到,昏过去之前对方说的话。
“夫君,你欠我们江家的债,能还了吗?”
这下,师祤真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了,猛咳了两下,咳得脸都红了。
别说到底欠了什么债,她还不知道眼前的人叫什么名字呢。
“那个,娘子?”
“嗯?”江孟园抱着胸,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师祤。
气势上被人压了一头,师祤心里有些不爽。
可是初来乍到,她只讪讪地笑了一下,问道:“你之前说的,欠的债?”
江孟园勾起嘴角,“夫君不记得了吗?”
这次,师祤可不敢说记得了,她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许是她的乖巧取悦了江孟园,对方坐了下来,细声慢语地开了口。
“其一,爹去世前,你答应他此生永不纳妾,可你生生往家门里抬了五个女人。”
师祤眉头一皱,跟着在心里骂,渣男!
呸,渣女!
“其二,你本是我江家入赘女婿,却占了我江家的家产,还叫人打了‘师宅’的牌匾,想把这里彻底改成师家。”
师祤心里咯噔一下。
白眼狼!
“其三……”
江孟园拖长声音,瞥了师祤一眼。
这一眼,带着刀子,吓得师祤坐直了身子,她舔了舔唇,小心翼翼地问道:“其三,是什么?”
江孟园笑了笑:“其三嘛,你接手我江家茶园三年,没有盈利不说,倒是因为赌输了,把城东茶园赔给了赵家。”
“这一桩桩一件件,夫君你说,该不该还?”
听她说完,师祤脸色已经由红转白,不说别的,光茶园的债,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该还,该还。”
师祤心里乱成一团麻线,原身的锅,砸在了她的身上,砸得她想要一命呜呼。
江孟园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她从袖口抽出欠条,递给了师祤,“口说无凭。”
“……”师祤接过欠条,一股好闻的墨香扑面而来。
师祤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东西,纵使从小到大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孩,但是欠条什么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这一见,就见到了古代的欠条。
刚刚穿越就遇到这档子事,她心里忐忑,可是却毫无怀疑地信了江孟园的话。
师祤想,如果她以后留在这儿了,占了原主的身子,那就替她还债。如果她足够幸运,能够回到以前的世界,那也要给原主挖个坑。
谁让原主不好好做人呢。
“签字,还是画押?”
“夫君决定就好。”
江孟园还是柔柔弱弱的,但是在师祤答应了还债之后,话里藏着尖刺却也悄悄往回撤了撤。
师祤想了一会儿,说道:“还是画押吧。”
她字迹和原主肯定不一样,更何况这里只有毛笔,签字的话,怕之后会被有心人认出来。
可是江孟园还在旁边看着她,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无言的压力让师祤有些不自在。
想到这儿,师祤问道:“我的印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