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县是个很穷的地方。
穷到路都是黄土路,一下雨就泥泞不堪,学生上学只能脱了鞋赤脚走,很多人只有过年可以吃肉,一件衣服可以打补丁,穿个五六年,冬天也穿不起保暖的棉服,每次冬天,冻死的老人都有四五个。
在这样穷的地方,钱一般都是用到刀刃上的,家里有孩子上学,一般只送男孩子去,女孩子念到初中,就不念了,去临近的城市打工,到二十岁出头,嫁人换彩礼,给自己的弟弟买房子。
为什么不用给哥哥买房?
因为当年还是一胎政策,在h县,生了儿子以后,就不会再生,而在农村,女孩子只算半个人,所以第一胎生了女儿,还可以生第二胎,很多人拼了命的生,想尽方法地躲计生办,于是不管第一胎以后,生了多少个女孩,也不管她们的结局是被丢掉,被送人还是被打掉,反正她们是上不了户口本的。
于是农村的第二胎,必然是男孩。
单亚南家里也是这样,她也有弟弟,本来也是要读完初中就去打工的,但是她一个在外面闯荡的叔叔跟她爸说,现在女大学生很值钱,一个女大学生的彩礼,可以有十万块。
这在那时绝对是天文数字,毕竟在农村里盖一栋楼房也只要七万多块。
她爸于是就动了心,但是又不想花钱送她上好的初中,于是她就从小到大念的村里的公办学校,一路没怎么花钱,到了初中,考了六百零几分,虽然不够重点高中的分数,但是上职高是免学费的。
没怎么管过的女儿上了高中,她爸别提多开心了,逢人就吹女儿就是得穷养,才能养出来坚韧的心智。
而实际上,家里人重男轻女,从小家人只关心弟弟,不关心她,所以她从小就缺爱。
卫子风和她是一个初中的,他是个表面温文尔雅的人渣,很会讨女生欢心,对于单亚南来说,无疑是遇到了她人生的救赎,卫子风很快就把人骗到手了,初三毕业考试那三天,学校组织全校学生租了小旅馆,管辖松了很多,两个人就偷偷摸摸上了床。
穷乡僻壤的地方,根本不会有人普及性知识,年轻的女孩子,也并不懂什么安全措施,于是单亚南就怀孕了。
卫子风当然不想担责任,几乎是逼着她打了胎,然后他妈为了儿子的名声到单亚南家闹事,说她是见人就勾引的小狐狸精,让单亚南她爸颜面扫地,等她放假回去后,拿着扫帚把她几乎打了个半死。
她吃亏了,家里人没有安慰她,反而说她是赔钱货,是不要脸的ji女,极力侮辱她,对她造成了二次伤害,十几岁的小姑娘实在是想不开,半夜趁着家里人睡着了,自己偷偷跑到门口的树上把绳子一挂,上吊了。
言又声她们原先对这些不知情,后来还是她妈骂骂咧咧地跑到学校给单亚南收拾铺盖,她们才听单亚南的同村说了这件事。
单亚南平常待人接物都小心翼翼的,生性自卑不多话,也没朋友,只有言又声和陈静缘肯跟她一起玩,在她回家的那天下午,她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似的,把言又声拉到一边,给了她一个那种小摊上卖的端午节驱蚊用的蓝色小包,并说要等她回去了再打开。
言又声当时也没想太多,等她回去后,把东西一拆开,才发现里面竟然藏了零零碎碎的钱。
有五毛的,有一毛的,有一块的,零零散散的,都是她自己攒下来的。
小包里还有个小纸条,说钱是她这么多年在外面捡报纸捡酒瓶采山葵攒出来的,害怕坐车回去弄丢了,让言又声帮忙保管一下。
然而她怕把钱弄丢了,她又是怎么带过来的呢。
言又声当时根本没想过她话里不对劲的地方,把钱收了下来,打算等她回来再给她的,可没想到,她根本就再也没等到人回来。
单亚南死了,她爸妈骂骂咧咧把她在学校为数不多的东西带了回去,说是没钱给她送到县里火化,听说隔壁乡里一家儿子车祸死了,要找个冥婚的,想都没想就把女儿尸体卖了。
换回来三万块钱,对比将来的十万实在是少了点,然而也没别的办法了,单亚南爸嘴里骂着赔钱货,笑眯眯收了钱走了。
言又声她们断断续续听说了这件事,一个寝室的女孩子,没有害怕,只有无尽的愤怒。
言又声拿着手里的零钱,冷着脸从椅子上起身,站了起来。
陈静缘本来还在骂街的,看见她这样,一愣,“老大,你干嘛?”
言又声冷冷道,“去把卫子风那狗东西打死。”
陈静缘当即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于是一帮人集合,又往一中走,这才有了季舒看见的一幕。
卫子风一个大男生被打得满地滚,一边挨打,一边哭道,“你到底是谁,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为什么打我?”
言又声冷笑连连,手下动作没有丝毫收敛。“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今天看我打不死你!”
他妈妈泼妇一样骂骂咧咧的要扑过来护着儿子,四个一同过来的女孩子一起把她围起来,推到地上,一人给了一脚,“大妈你收敛一点吧!”
疼得她抱着腿哭天抢地的,在地上乱滚,几个女孩子笑嘻嘻地看着她撒泼,也不理她,等她想往儿子那边走,就把她踢回去。
言又声继续往卫子风身上招呼,在棍子要继续往卫子风身上落的时候,言又声的手被抓住了。
她转过头,看见季舒白皙漂亮的脸,她皱眉看向地上的卫子风,“住手。”
言又声冷淡道,“放开。”
“他要被你打死了。”
“那岂不是正好?”
季舒眉头皱得更深,“你是真的这么想?”
“不然呢?”
“团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季舒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是不是你周边的环境不好,带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