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嘉一十八年冬,外金来犯,疆土岌危。
边域城镇几经遭掠,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朝堂之上陛下震怒,将军长子自请挂帅,领兵三万赶赴边疆,却不料中途竟传来恶讯,峡谷遇伏,全军覆没,唯有领帅一人遭救。
此事发生着实太过蹊跷,银铠枯骨,英魂难安。
圣上当即下令彻查,谁曾想这一查,竟是查出了恭安亲王通敌卖国的罪证。
一时间,犹如清水滚落沸油,掀起万般波澜。
陛下朝堂大怒,下旨抄家,同时停职查办与其有关一干人等,牵连无数。
一时间掀起满朝风雨,引得朝中众臣人心惶惶,纷纷自扫门前雪。
但在这风雨中,却也不乏是没有好消息的。
虽然不太地道,存了几分落井下石的意思,但于众臣而言,却是了了一桩陈年心病。
那位和恭安亲王走得近,将后宫搅成泥潭的瑄宜皇后——傅娘娘。
要倒台了。
今年立春的较早,屋外细雨仿如酥油,淅淅沥沥的在下着,虽此时已近了晚暮,但阴雨连绵起了雨雾的天,却叫人辨不清具体时辰。
夹着雨泥腥味儿的风从开了条缝隙的窗间吹进,昏黄的烛苗晃了晃,拉长伏在案边一身明黄的青年身影。
衣摆摩擦地面,淅淅索索的声响随着脚步声愈发的近了。
“还跪着?”
青年头也不抬,提笔在章折末尾写下一个赤红的阅字。
“诺。”
来人低垂着头,毕恭毕敬答道。
笔尖顿在半空,青年偏头顺着窗隙向外看去。
淅淅沥沥的雨雾中,只见巍峨长宫模糊成虚影,亭台河桥泼墨成丹青,而这其中却独有一抹赤红,亮了些许颜色。
赤衣云鬓的女子跪在那处,似乎和雨色融成了浑然天成的泼墨山水。
雨水将她的发髻和衣裙打湿通透,不知是不是被冻得有些厉害,一向颜色鲜艳、常常吐出令人气急败坏话语的软唇,竟泛起了无色的青白。
笔尖上的朱砂滴落宣纸,晕染成片。
一声轻叹坏了静谧。
青年搁下笔,转脸同一旁近侍吩咐起来,全然不曾注意,方才还挺脊直背跪得如同青松般笔直的女子,正歪头扭腰,丝毫没有仪态的舒筋展骨起来。
肩颈传来骨头摩擦的咯哒声响,傅椋撩起袖子抬手揉了揉,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起穆商言,认为这厮着实不是个好东西。
前些日子里头,她遛弯时,偶然见那位身娇体软的兰娘娘,因为个什么事情拖着软垫子在殿门口跪了跪,那厮就当着她的面,十分心疼要命的将人给唤了进去。
她当时就深觉这是个不错的法子,于是此番为了能达目的,便也打算如此效仿一番。
只是……
傅椋恶狠狠的磨着牙根。
那厮竟是连见都不肯见她!全然不念半点青梅竹马的情谊。
雨水顺着额发滚落长睫,酸涩了傅椋的眸子,她用力闭了闭眼,水珠顺着她的面颊一路滚落,如同两行清泪。
天边几阵闷雷滚过,掩盖了殿门吱呀的开启声响,灰蒙雨雾中,只见一道撑着伞的模糊身影缓缓走来。
那脚步声虽不重,但在这寂静晚夜却仿若被敲震的红鼓,每一声都震在了傅椋的心尖上。
她眼前陡然一亮,忙又将脊背挺直,做出一副宁折不屈的傲骨形象。
虽然她的妆容已尽数被雨水淋花,但她觉着自己此时,一定非常像是民间话本子中所写道的,那种十分令人心疼的柔弱女子,说不准那人见了,就会心软。
傅椋心里正美滋滋地想,甚至连开口的第一句都想好如何去说,譬如姿态一定要柔和一点,不能如同往日一般同他呛声,语气也要讲究一些……
“娘娘,陛下让奴才来请您回去。”
青伞撑在上方,替她遮了未断过的雨丝,内侍总管丁诺躬着腰,十分恭敬的同她传达里面人的意思。
被打断思绪的傅椋:……
穆商言,你可真是个没良心的。
“你回去告诉他,见不到他的面,本宫是不会回去的!你且替本宫好好问问他,明知此事有诡,为何这般固执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