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动乱消弭,只给樊城留下一片狼藉。
乌云散去,已是黄昏时分,落日斜斜挂在西面城墙上将落未落。
城内满是残血肉泥,看不到一具完好的肢体。房屋坍毁,街道被犁开截断,深沟直直延伸汇聚到城中央阵图上。
顶破传送阵图的墨色植株已然停滞不动,巨大的花骨朵微微垂下,黑棺被吐出大半,挂在半空顿住了。
城中央十八道阵图已被钻出地表的植株根系毁了十七个,只剩边角一个小传送阵还闪着亮光。
有修士结伴警惕地跃上去,探查了一番回来。
“传送阵毁了大半,只剩一个勉强能用。那邪植一动不动,完全没有生灵气息,事有蹊跷,我等也不好贸然探查……”
妖鬼躲在偏僻樊城不知谋划了多久,如今撕破伪装现身只为叫这墨花现世吐棺。
现在好不容易打断了妖鬼的图谋,万一再惊动那口邪异的黑棺,在场人只怕一个也跑不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樊城的消息传出去,最好能叫天宗派大能来处理这墨植与黑棺。
但一般来说为了安全,多数宗派山门附近不允许设立传送法阵。想把消息最快传到天宗,就要去万魔宗了。
只有这邪派天宗行事百无禁忌,魔崽子们为了方便,孤鸣山山脚就安置了一个传送法阵。
商定了主意,城中百余名修士留下了一半看守邪植,要走的人结伴登记。
“无颜子,你也莫要心焦,那般情况下,若留妖鬼一命,只怕我们谁都活不了。虽然没问出什么,但你师门之仇也算有条线索了。”
林璞对登记目的地的黄道盟修士点点头,回头对红衣汉子道:“等回山后,我去求三位师兄师姐,再不济还有掌教和其余长老,请他们帮忙化去你体内的毒丹,叫你身魂一致。”
无颜子的女魂男身有些特殊,肉身是吃下塑形毒丹后由自己原本的血肉所化,身魂是融洽的,按理来说不妨碍修行。
但她本身自我认同就是女子,困在男身里既排斥这具身体又自厌自卑,心境不能合一,修行精进极慢。
照这样下去,她造化境的修为顶多修至第五境真仙,入尘沦的心魔劫决计渡不过去。
无颜子方才得知妖鬼跟铜雀台灭宗有关后情绪就一直很低落,此时看向第一波走到传送阵上预备去万魔宗的修士,
“化不化去毒丹都没用了,我心魔太重,就算恢复正身,也渡不过尘沦的……”
她每日闭眼,都能看见师姐用灵力焊死石门后,被钉在炼器房死不瞑目的样子。还有她的恩师、铜雀台掌教,半跪在大殿前被烧成焦炭……
更别提山门覆灭那日滚滚的浓烟黑火,漫天飞扬的骨灰,那都是看着她长大,与她朝夕与共的同门亲友!
万条至亲人命压在心头,早已勾连交缠成深重的心魔,按正道的修行功法,她活不过地阶。
无颜子眼下乌青,额心一只竖瞳大眼睁开一瞬又闭上,几乎叫人以为是错觉。
“你……”林璞心头一惊,颈后汗毛倒竖,她往后退了半步,惊疑不定。
“我有件事瞒着上人。”
无颜子回过头来看着她,神情悲伤哀切。
“十年前那场虚空塌陷,引来了一尊九天魔神,祂抛给了我一枚魔种……”
“我没有上人的机缘,也不比您根骨卓绝,即便拜入羽山门下,也只是寻了个庇护之所。走正道的路子按部就班修行,一步一步踏阶而上,眼见前方就是绝路。
可若改修魔……”
贪嗔痴、爱恨欲、忠孝节、礼义廉……万般人性行至极道皆成疯魔。而修魔所需的,就是这一份执念疯癫。
如今的修行界不喜魔宗,主要还是因为修魔不用凝练心性,可化心魔为自身修为,不怕第六境的心魔劫,所以吸引了大量投机取巧、歪心邪意的修士。
魔宗也因此聚集了许多牛心左性的奸猾之人,这才叫正派的修士瞧不起。
可正道不喜的也只是那些心术不正的魔修。
能执念成魔、实打实修出名堂,被万魔宗纳入内门真传的魔修,可也是真正受人敬仰的天宗骄子!
铜雀台还在的时候也是正道的大宗门,无颜子是掌门亲传,自然有自己的风骨傲气。放在以往,若只是为了躲过心魔劫,就叫她改修魔道,那是万万不能的。
可如今……
“铜雀台覆灭,我唯一心愿就是为师门报仇,但修演正道功法,我此生只能止步真仙。若修魔……”
无颜子看向林璞,眼睛倒映着夕阳余晖,闪闪发光,“那可是一位九天上位魔神亲手递来的魔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