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和坐在石榻旁,难得的有些神思不定。俯身拾了卷书来,翻了几页,到底忍不住用余光往角落的方向瞥去一眼。
她已有许多年未曾与人共居一室,实在有些不太适应。
好在沈媞微十分安静,只远远地缩在墙边的角落处,身形一半映着点淡淡的烛光,另一半隐在黑暗里,抱着一只膝盖既不出声也不动弹。整个人显得有些呆呆的,似尊雕塑。
自打周琛书离开后,她就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只坐在那儿,偶尔低头拨弄几下腕上的银镯子。
方才,宁和与周琛书对坐桌旁,大约叙了有一个来时辰的旧,谈了些这些年的经历。少时旧友忽然重逢,相望间,俱都是万分感慨。
大多是周琛书在讲,宁和在听。周琛书告诉她说,自己与沈媞微并非是有什么男女之情关系,她也更没有怀上什么孩子。
至于这误会是如何生出,周琛书也大致与她解释了一番经过。说他与从前沈媞微只是互相认识,并不熟悉。大约一年多,他前出门办事,碰巧在外遇见她,因缘际会之下两人同行了一段。后来他们在经过青州小行山时,撞见了一伙妖人,很是厉害,个个都有身鬼魅本事,险些叫他二人命丧当场。周琛书那时身上还中了毒,濒临绝境之时,沈媞微无奈之下以本命之虫献祭施展血遁之术,方才拉着他逃脱了出来。
说到这儿时,周琛书顺便与宁和讲了讲伏风门。说据传伏风门开山之祖虫道子乃是昔年伏羲氏后人,善御兽,尤擅虫蛇之类。而凡伏风门弟子,入门之后第一件便是为自己寻得一本命之兽,以精血奇珍哺之,精心培育以做修行之用,能将人与兽练得同气连心,如臂指使。
“媞微所养本命之兽便是条赤花蜥角虫,在那日施术献祭之中伤及了根本。我等逃出来再寻地查看时,它已是奄奄一息了。”周琛书叹了口气,道:“媞微不肯见它死去,竟背着我用了条不知何处得来的秘法,将此虫化入自己腹中孕育成胎,欲要以母体先天之气弥补那虫亏损,叫它重新活过来。”
以人腹孕虫身?
宁和听得悚然一惊。一旁的沈媞微却是丝毫也不以为意,拿手轻柔地抚了抚腹部,脸上神情一瞬间甚至称得上温柔:“你们懂个什么呀,我的虫儿伴我许久,我是万万也不能叫它死了的。”
周琛书斥道:“我是不懂,可我也知道人与虫乃是何等不同!此等忤逆伦常之行,你当能有什么好结果不成?”
“我又何尝不知,可若有他法,我也不至于此啊。”沈媞微哀怨瞅他一眼,柔柔地道:“所以才需得叫琛郎助我呀。”
周琛书实在拿她这油盐不进的模样无法,只得长叹了一口气。又继续对宁和道:“媞微以人身孕虫,很快便致使身上气机阴阳紊乱,五行失调。我与她这半年以来一直在寻觅解决之法,多方打听之下,得知世间有一种奇丹,名为混元大造化丸,食之能涤荡内息,使五内归一,正可解媞微之难。而创此丹方者,正是千年前青云山中那位仙人。”
宁和顿时明了:“所以你们欲上青云顶,寻得此丹。”
周琛书点点头:“是。我恰巧身怀青云令,也答应了媞微,定为她寻来此丹。”
说到此处,他神情变了变,拿眼恨恨扫了眼沈媞微,有些咬牙切齿地道:“可我万万也不曾想到,我分明跟她说了,她如今有所不便当以将养为宜,且青云令乃是我为门中所夺,不好交予外人,叫她在山下等着我取丹回来。她却好,当日答应得好好的,回去后却就忽然变卦,硬要我将青云令给她!我不予,她竟就叫了她师父找到我金虚门中来,还说什么她怀了我的孩子,简直荒唐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