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吃酒这事儿就作罢,倒是知县不免高看了元绣一眼,虽不知道这女子身份,但凭谈吐也知道她不是一般乡下村妇,单那番话,不光解释清楚为何这酒吃不得,还小小抬了他一下,顺道给个台阶叫他下了。
为官的谁不在意清誉呢?
元绣知道杨修德素来耿直,没这些弯弯绕绕,所以对外人说的话也不好听,除了圣上高看,如今在朝中却没甚么至交,若有一日遭到圣上疑心,只怕不知道会沦落到什么地步。
既然遇到了,元绣也希望尽心提醒一番,只盼他自己能领悟到,单凭他年纪轻轻中了探花,想必也不会是木愣的人。
“原我很不该多嘴……”一行人从衙门出来,元绣跟杨探花走在前头,赵大胜跟周管事跟在后头说庄子的事。
“如今为民的,为官的,哪怕是九五至尊,都不好做,您如今在京已任刑部侍郎,虽说须得态度强硬,铁面无私,但有时候亦得学会藏拙,虚与委蛇也不是个坏事”
“圣上肯重用你,也因此你这几年间能坐到如今的位置,可你也须得想一想,这一路上树了多少敌,若真有圣眷不在的一天,一人轻言一句,你怕是……”
元绣话未说完,不过未尽之言杨修德自然也听的懂。
他没当即开口,半晌才叹了口气:“姑姑说的我都知道,中秋节府里进了刺客,我家夫人因此早产,这些年小打小闹,我都没放在心上,现下已然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既然已经是眼中钉,想要磨掉又谈何容易”
“再遇着事,凡事你且先缓缓,若人家有一线生机,你松的那一线生机,便是天大的恩情。”元绣低声说道,“若四面皆敌,有朝一日君臣离心,届时凡憎恶你的势必要踩上一脚,那才叫不得翻身”
“修德受教了,多谢姑姑指点”杨修德拱手,神色认真的记下元绣今日所言。
二人在巷口拜别,山长水远,往后再见,就不知几时了。
后宫中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歇,可前朝的刀光剑影亦从未休止。男人之间的争斗剑拔弩张,谁能知道女人发起狠来亦不遑多让呢,那糟污地里又有几个清白人。她见的多,也不吝于在人家受难之时帮一把,似今天,谁又知道当初无意中帮了一把的新进探花郎,如今竟成了钦差呢?
这是她的计吗?非也,只不过宫里待的日子长,无论何事都要长几分心眼子,与她没甚损失。
今儿恰好来县里,事儿也都处理完了,便顺道带赵大胜去县里医馆瞧腿,老大夫很是无奈的叹气,说若是早十年前过来兴许有得治,如今除了断腿恐怕别无他法,再一个他方才摸到膝间似乎有个肿块,不知是骨瘤还是何物,凭他的医术,治不了。
老大夫的话元绣听着心底烦躁,赵大胜的脸色也暗淡下去。
耽搁的时间颇久,再不回家只怕天要黑了,赵大胜便扯了扯元绣:“先回家罢,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若真治好,只怕我才不会走路了”
“县城不行咱们就去府城,府城再不行咱们大不了上京城”元绣不甚在意,方才那大夫治不好,不代表别人治不好。
毛驴晃晃悠悠地走,周管事赶着骡子车跟在后面,一路上又给元绣讲了许多庄子里的事。
除了五头牛,还养了两只大青骡子,三头毛驴,马厩里竟还有一匹老马。往年也养些别的家禽牲畜,如鸡鸭、猪羊此类,今年具都没养。
元绣方才看地契,才发现庄子里还含两个鱼塘,周管事介绍一塘专养鱼,另一塘则种藕,这种藕的塘淤泥多,最好生泥鳅黄鳝。
“从前我一年要进三回京,一回便是塘里藕带出头,另一回是庄上果子成熟,再一回便是年底进京送庄子产出”周管事拉了一下骡子,这骡子便极通人性的放缓步子。
“京中称藕带为银苗菜,江南一带年年进贡的藕带晶莹剔透,清脆香甜,是为上品,没想到这北地也有银苗菜。”
周管事哈哈大笑:“东家从前在宫里,因此寡闻,咱们庄子除了果林里的果子,便余这藕带最受器重,江南藕带晶莹剔透,我们庄子里的藕带亦非凡品。”
见元绣果然好奇,周管事才笑呵呵道:“说来巧合,这藕本是山泉间长的两株野藕,因庄里没这玩意,便想种着试试,原带回来没指望成活,不想随手插进缸中,第二年竟又生了几株,味道也不似一般的藕,我才将其移到塘里,再后来发现这藕带富贵人家将其叫做仙品根,因此主家吩咐年年送入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