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这种沙里淘金的本事。”蜓蜓忽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问:“像那些当官的,有钱的,在社会上混得很体面的人,是不是都算有本事、品德高尚的人呢?”
“那可不一定!当然这些人中也不乏好人。可贪官污吏、强盗奸商都在社会上混得很阔,他们能算品德高尚的人吗?这些人最终能有好结果吗?”
说到此,韩放给蜓蜓讲了这么个故事:有两个青年人是很要好的恋人,男的相貌堂堂,风流倜傥,出身权贵之家,还在市里某个单位当着个小头头儿女的是农村小学老师,却长得美丽非凡,并且聪慧超群。两个人在一个特殊环境中一见钟情,爱得死去活来。
男的为了骗取姑娘的芳心,每礼拜六都骑摩托车往返百十里路到女孩儿所在的乡村小学赴约会,又是送金银首饰,又是送鲜花、衣服,又答应为其安排正式工作,又答应将来把她调进城市。在他的大献殷勤下,在他的山盟海誓的蛊惑下,姑娘为他献出了童贞
他玩弄这姑娘长达二年之多,可从不提结婚的事,什么安排调动工作全成了泡影。后来,当姑娘怀了孕,到医院检查时又发现患了绝症,他竟反目无情地将姑娘狠狠奚落挖苦一顿,然后扬长而去。可怜这姑娘拖着个油瓶身子,又无钱治病,真是欲死不忍,欲活不能,几次自杀未遂,每日只是以泪洗面
蜓蜓听到这里,跳起身骂道:“这男人真是人渣!猪狗不如!”
韩放趁机敲了一下她的麻骨:“只怕这男人每天围在你身边拍拍哄哄,阿谀奉迎,可能你最终也逃脱不了那姑娘的悲惨下场。”
蜓蜓木呆着脸陷入沉思之中,好久好久。她这种宁静纯真的模样是韩放三天来从未见过的。韩放真想再进一步向她点化几句,觉得那样未免太唐突了,还是看看事态的发展变化再说吧。
但真正能将韩放拴在迟家的,却是这天后半晌发生的一件令韩放触目惊心的事。
韩放正在修剪着摆在沙发两端花架上的两盆火棘盆景,蜓蜓说要找朋友借些影碟来看。等她出了门,韩放就下力气打扫卫生。这个家表面看起来很讲究很干净,但其实阴暗角落处却脏兮兮的就是玻璃窗上也浮满了一层灰尘。韩放先用湿报纸将窗户擦一遍,再用干毛巾擦过,这样就亮堂得纤尘不染了。只是十几个窗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爬高上低,折腾得他出了一身大汗。
窗户揩净,他略事休息,喝了一大杯凉开水,接下来又擦家俱,每擦完一件,就挪开,将下边的地拖一拖。擦到楼上的书房,摆满书的书柜当然是挪不动的,就只有将柜子擦拭了,再将下边能够得着的地方伏着身子用湿毛巾抹一遍。可当擦好那只沙发,想将它挪动一下时,却怎么都推移不动分毫。韩放仔细打量着这只沙发,不知它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只不过是只老式三人座棕色皮沙发,擦得久了的原故,颜色不鲜不亮了,还有点起毛脱斑的意思。这本是一大两小带茶几三件套的东西,一对单人的和中间的小茶几轻轻就搬开了,就连长沙发面前的双层大茶几也不费大气力就能移动,可长沙发却就像焊在地上似的无论用多大劲儿都别想动其半分。韩放围着它转了两圈,实在无法,就只好一部分一部分地研究它的结构。靠背没什么特别,三片莲花瓣一样两边扶手也很一般四条短腿也不是铁的呀,只不过是粗粗的刻着花纹图案漆得很厚实的四截木头身子四四方方,像只长方形的大箱子对,箱子,里边放着重物的箱子。
韩放怀着好奇心,先用手从外沿去掀,掀了几下掀不动,就又从靠背下的里沿去掀,不想竟掀开了。原来箱子上边只是一层一寸厚的板子,掀开向外摊放下来沙发就变成了一张一米宽的单人床,再铺上垫子,就是一个很舒服的宿处。床板上张着一层暗红色的绒毡,毡中间织着金黄色牡丹花图案。韩放用手摸摸床面,很软和舒适,但却仍想不出这沙发重如千钧的原因,他坐上去,站上去,躺上去,都无异样。后来一点点地去摸索感觉,觉得里沿处似有两片硬物,铁片一般,他撕开里沿的绒毡拉练,看到两个硬物竟是两片合页,这说明沙发身子还能打开。他就将绒毡揭去,看到沙发中间果然有一个一米长的箱板,许是因了受潮或是长期没打开过的缘故,韩放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箱板打开,这一看,简直惊得他差点儿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原来箱子里放的全是百元大钞,一捆一捆的,看样子有几百上千捆吧。他当然不敢动这些钱,赶紧将箱盖合上,将沙发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心里扑嗵扑嗵跳得跟做了贼似的,坐到另外一只沙发上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才到别的房间打扫。
一下午韩放都心神不宁的胡思乱想着:这家人咋这么多钱呢?再有钱,也不该将这么多现金放在家里,为啥不存进银行呢?哦,听说如今存钱得写真名实姓,还得留身份证号码,来历不明的钱是不敢存的这么说,这些钱决不是这家人的正当收入,再说,即使她们一家都是中央一级的大干部,就是大学者、大科学家、大博士一类的高薪族,恐怕干一辈子也攒不了这些钱吧?何况真是靠工资和劳动所得,当然也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存进银行了不是正当收入,那这钱又是从哪儿来的呢?蜓蜓爸是当官的,莫非钱是贪的?怪不得庆梅芳挥金如土,原来腰包里瓷实得很呐!
韩放想了很多很多,一会儿猜测,一会儿气愤,一会儿又自怨自艾:命运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有的人钱多得花不完,一世作威作福,有的人却穷得食不果腹,无有立锥之地呢?为什么有些人权势大得可以在社会上横行霸道,老百姓就常常蒙冤受屈,为一点小事就被逼得哭天无路,叫地无门呢?就像自己,虽也有家有舍,可难继温饱,连给母亲和妻子治病的钱都筹不来再如雨儿,被玩弄被抛弃,落得无处存身,无法做人,又向谁说理讨公道去?颠过来倒过去,想得头疼脑胀,后来又可笑自己枉费心思,就又回到了看到的那一大箱子钱上,越是弄不出答案,越是坚定了他留下来的决心。
晚饭后,庆梅芳拿出两双皮鞋给韩放,另外还放到茶几上一摞大票子说:“这是蜓蜓她爸的皮鞋,八、九成新吧,式样也不旧,扔了也可惜。42码,我看跟你的脚大小差不多,如不嫌赖,就将就着穿。明天你回老家看看,过两天赶紧回来。我下月初想到西双版纳出趟差,这家里没人管不中。特别是蜓蜓,你给她烙个油饼挂脖里,她吃了下巴下那一块,只怕连圈儿都懒怠转,时间长不得饿死才怪!”说着自己竟忍不住笑起来。
蜓蜓也打趣地接腔:“就是就是,你一走,韩大哥要不回来,我干脆住大宾馆吃小馆子去!”
“想得怪美,谁给你买单?”
“没钱好办呀,我把彩电、冰箱、电脑、音响、洗衣机什么的值钱东西全押到典当行里去!”
“咋不连你自己也卖了呢?”
“想卖,就怕妈妈舍不得。家里没人给你吵闹打嘴官司,多冷清呀!”蜓蜓说得连庆梅芳都大笑起来。
韩放跟着笑笑,掂起皮鞋拿起钱准备回自己的住室。庆梅芳能留下他,是让他出乎预料的高兴。但他心里也有些莫名其妙的乱,意识到今后自己在这个家里可能要有许多事发生顾不了那么多了,凑合着先干一阵再说吧。
“喂,韩放,别怪大姐心眼儿小,你还是把身份证留下吧。”庆梅芳在他身后笑着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