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
昇泰十八年。
腊月。
鸿门关。
鸿门客栈。
因着昨夜突降暴雪,早起连门都推不开了,时不时的咔嚓一声,是积雪压断树枝,上面栖息的鸟雀吓得扑棱棱飞走。
值夜的伙计好歹从门缝中挤出来,却见满目是白刺痛双眼,待想去柴房中取来扫帚畚箕清雪,却听见大门外有人喊:“开门!”
伙计迎来送往惯了,而鸿门客栈又是出关往西域的必经之处,他阅人无数,换做往常,有客到,早去开门,可是现下不同,天下大乱,陈王李绍秣马厉兵多少年,时机成熟,便在今年初兵压京畿,皇帝李绶连夜奔逃,京城留给太子死守,李绍久攻不下,即转而出来追击李绶,手足相残,兵荒马乱,所以这伙计听有人喊救命,胆怯怯的问:“谁?”
对方道:“我家夫人快分娩了,赶紧把门打开容我们进去。”
听是女人,伙计胆子大了起来,将门打开,见一老妇人搀扶着个二十不到的小妇人,两个人均是破衣烂衫,只那小妇人清丽的模样让伙计不免多看了眼。
老妇人着急道:“快,给我们一间房,要朝阳的,将炕烧热,再去请个收生婆来。”
伙计冷笑:“你当我这是你家里么,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再说眼下是年关,连掌柜的都回家过年去了,独我一个看着这店,又是烧炕又是请收生婆,我可没有分身术,你们还是另找一家吧。”
小妇人腹痛加剧,腰都直不起来,对老妇人道:“就这家,给他银子。”
老妇人忙从将臂弯处挎着的包袱取出一块银子,递给伙计道:“烧炕请收生婆,这些只多不少。”
伙计接过银子,很是纳罕,看这对主仆,不是穷苦人家,也是没落门庭,可是一出手就是十两,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有银子就好办了,伙计乐颠颠收下,带着她们进了客栈,此客栈前头是饭堂后边为住宿,中间隔以院落,伙计为这对主仆开了间客房,又麻烦滞留在客栈的一个穷书生帮着烧炕,自己就说去附近的村落找收生婆。
小妇人的腹痛一阵紧逼一阵,疼得直不起腰,更因奔波至此已经精疲力尽,顾不得那炕冰冷,躺了上去,冰窖般的房内,她疼得一头汗水。
总算,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将炕洞内的牛粪点着,却因为有段日子没烧火,炕洞内有潮气,烟返了出来,带着恶臭扑进里间,呛得小妇人剧烈咳嗽起来,怒道:“穷山恶水刁民!”
老妇人劝她:“您忍一忍吧,我看这附近就这一家客栈,除非出关。”
小妇人睇了眼:“出关?我哪都不去,我生是大齐的人,死是大齐的鬼。”
老妇人轻轻一叹:“大齐?怕是要改朝换代了,到处都在传,说陈王的兵马已经破了皇城。”
小妇人闻言勃然而努:“陈王是逆臣贼子,他不会得逞!”
老妇人无奈晃晃脑袋,不敢再说什么。
小妇人摸着肚子:“但愿是个男孩,将来……”
她欲言又止,却满含期待。
老妇人苦笑着:“都这时候了,您还想这么远。”
小妇人待想斥那老妇人,腹痛加剧,等伙计将收生婆找来,她腹中孩儿已呱呱坠地,收生婆只给剪了脐带,并挤出满脸的笑道:“恭喜夫人,是位小姐。”
小妇人看着她怀中的女婴,愕然:“怎么会?我昨晚做梦还说生了个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