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李挽双手抱膝在屋檐枯坐,望着天空壮大的雨幕,哗哗地下着噼里啪啦。
密集雨点中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她展颜一笑,迎着雨跑出去,可又突然停住步伐,恍忽间的惊喜荡然无存,只霎那便回到现实中失去的醒悟和伤痛。
“陛下。”
院门没栓,裴静姝撑伞走来。
“何事?”李挽面无表情,手背擦了擦眼眶的雨水。
“他走了吧。”裴静姝莫名有些伤感,宫里大内高手察觉到剑气划过长安城,她才来这座小巷。
两人肩并肩坐着,一声不吭。
其实李挽很委屈很难过,可除了在顾长安面前,她一个皇帝怎能暴露最软弱的一面,痛苦也悄悄藏着,独自舔舐伤口。
裴静姝视线望向远方,抿了抿嘴怅然道:
“陛下,中原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书院夫子请七国拿出一半国运,再让您以神州皇权正统的名义向中原发一道讨夷檄文,号召天下修士齐聚雁门关,驱逐至暗迎接黎明。”
“嗯。”李挽应了一声,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穹,良久之后说道:“乱世可真漫长。”
进了内室,她环顾檀木床的两个枕头,先将锦被铺好,又将俩人散乱的衣裳整齐叠好放进衣柜。
看着自己的裙子占满柜子,而顾长安仅就三两件袍子,她无声笑了笑:
“早知道你不过一辈子,我就不苛待你,存钱有什么用。”
将俩人的东西锁好,又清扫了几遍屋子,李挽攥着钥匙走出院落。
化觉巷逢下雨仍旧坑坑洼洼,王阿婆推着板车迎面走来,看了两眼温婉端庄的裴静姝,好奇道:
“顾夫人,今天小顾不送你去玉器铺子吗?”
李挽想说他去拯救百姓了,他又要开始折磨自己,可话到嘴边都咽回去,像市井妇人般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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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要我了。”
君臣走出巷口,只留下不知所措的阿婆。
深夜。
伴随着太庙一缕浓郁的色彩飞向北方,几十个大内高手矗立在城外,前方是一袭龙袍头戴冠冕的女帝。
她恢复了高贵威严的姿态,跟院落洗衣新妇判若两人,与其等到白发苍苍都见不到,趁机会多看几眼也好,况且他在为民族存亡而努力,自己总归也得拾起李唐社稷的使命。
女帝率先悬空疾向北方。
连绵不绝的雨点竟是自北向南,越靠近北边暴雨倾盆,两天后距雁门关八百里,便清晰感知到震天裂地的气机涌动。
……
中原九塞,雁门居首。
此刻不管是连绵群山还是平原,都是缓慢又硕大的雨珠,雨珠足有黄豆大小,受天地气机引导,一滴滴砸落在地。
中原无数修士面色如铁,僵硬而晦暗,任凭雨水冲刷,一颗心格外冰冷。
锵!
一声剑鸣惊乾坤。
随着大唐国运疾向平原,先前六国国运与之汇聚,转瞬一柄绚烂璀璨的七彩巨剑横亘天穹,照亮灰蒙蒙的平原。
几乎没有犹豫,就递出神州一半国运。
不得不破釜沉舟,因为雁门关不能毁于蛮夷之手,城墙不能塌!
本就是以竹条去抵抗长刀,倘若灵气起源地没了,那中原连竹条都拿不出来,空无一物去对抗一柄柄锋利刀刃,届时华夏民族还能坚持多久?
秦始皇筑城墙以镇神州龙脉,护卫神州社稷,直到如今始终巍峨伫立,长城不止是一座万里城墙,更是民族的精神,是一个文明的嵴梁!
在黑暗的当代,如果城墙没了,那许多同胞的抵抗精神就会随之崩塌。
另一边,则是一副壮阔波澜的画卷,十三个陆地神仙盘坐在关隘,二十七个深渊圣人立于阵法周围,上方灵气停而又淌,如此往复。
拓拔天下一袭紫金色龙袍,没有戴面具,露出丑陋怪异的脸庞,她气定神闲地盯着灵气漩涡。
耗费大半年,凯布尔及五位最顶级的陆地神仙以修为倒退九年的代价,终于凝聚了毁天阵法。
帝国来了。
光明正大,不遮不蔽,就这样踏入中原疆土,踏上万里城墙。
她阴森森道:
“当团结的战车滚滚驶来,拿什么抵挡?”
“冕下,三天前顾长安途径玉门关却没逗留,应是返回了孤城。”
拐杖老妪上前提醒。
这一点令她很意外。
顾长安是什么人?
就算埋在黄土里,一旦中原民族有难,也能破土而出不带阴兵,跟帝国死战。
这样的民族殉葬者,岂会袖手旁观,倘若以为他畏惧,那帝国就蠢了。
肯定又在谋划什么。
“听过东土春秋时期的围魏救赵么?”拓拔天下问。
拐杖老妪颔首,“他要糟蹋圣城。”
“换吧。”拓拔天下语气无波无澜。
老妪微微皱眉,看向阵法中心的凯撒大帝以及五位巨擘,不露痕迹喟叹一声。
帝国已经做好圣城满目疮痍、血流成河的最坏打算。
毕竟快十个月没有听闻顾长安的消息,实力增长到什么程度一无所知,万一不用七彩剑也能抗衡陆地神仙,对这个魔鬼而言,什么都有可能。
但换就换!
!
已经两次屈辱,帝国可以接受再一次国耻,第一次民众恨欲发狂,等第三次就麻木了。
可只要毁了灵气起源地,吞并东土只是时间问题。
倘若没有经历国难日,深渊根本不会做这样的选择,要怪就怪顾长安这个畜生,逼迫帝国不得不展开血腥报复。
“你闻到了什么?”拓拔天下饶有兴致道。
拐杖老妪深深吸了一口雨雾,眺望乌泱泱的平原,一字一顿说:
“绝望的味道!
”
关隘后方的山脉成群结队的辇车,足足几千个人影,黑白黄各种皮肤皆有,很明显天下各民族齐聚在雁门关。
帝国一道命令,他们不敢不来。
至少什么目的,很明显。
亮剑扬威!
因两次国难人心惶惶,帝国内部暗流涌动,造反起义的现象多如牛毛,甚至他们中间也有许多人想着光复旧土。
可今夜那股野心被浇灭。
还造反……
谁敢?
“衡量一个文明的成功,不看它登顶的高度,而是走下坡路怎么反弹。”
“伟大的帝国,天下的光明!”
一个旧罗马王朝的伯爵感慨一声,碧眼满是忌惮之色。
其余金发白肤的男女老少,也纷纷附和,要么朗诵诗歌,要么向上帝祷告,总之很虔诚很光荣。
在那一晚过后,世界的确在观望帝国深渊,毕竟一下子摔得很惨,脸都不要了。
万一爬不起来,那还等什么,立刻召集旧部准备造反。
可帝国用铁血手段告诉世人——
它只是没有动真格。
随便玩玩没想到玩脱了,那只好认真。
不带一兵一卒,天神冕下御驾亲征,十三道半柱天门,二十七个深渊圣人,齐齐排在雁门关的场景实在太过震撼!
如果上帝降临,也不会有这般霸气!
要知道,中原也就一个陆地神仙,还是不足两年的底蕴,圣人就七个,这差距……
“神仙不动凡人,要不是有这条戒律在,东土今晚怕是要沦陷一半国土。”
一个高鼻梁的佛教徒幽幽说道。
踏入浊世已经是底线了,不能造杀孽摧毁道心,否则岂会只护阵法不动手。
“沧海桑田,天道无情啊。”
几个上位者模样的贵人站在一起,凝视着眼前的城墙。
风雨剥蚀成了断垣残基,但仍以苍苍莽莽的气势,威武雄浑的壮阔,浓缩成了一种厚实的华夏文化。
曾几何时,他们的国家多么崇拜华夏,甚至到了跪舔的程度,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