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上都是本地人?”
“少。”那人说:“四川的、河南、陕西的都有。天南地北,哪儿的人都有。”
“陕西人有几位?有没有尉市人?”郑行中问。
“尉市人有一位,叫李满仓。今天你怕是见不到人了。他很晚才能下班。你有啥说的,我给他说。”那人好心,回答说。
怎么会是李满仓?郑行中觉得可疑。和那人聊了李满仓的模样。郑行中没有见过熊疾,也没有见过什么李满仓。这条线索很牢靠,一直查找过来,却找到一位叫李满仓的。他问:
“他在矿上干了多长时间?”
“我来矿上都十二年了。我来的时候他就在,十几年怕是有了。你要见他,明天来,我给他说。不让他下井等着你。”那人说。
“不用说了。井下工作,多危险。千万不要给他说了,怕他乱了心。等我下次来的时候,你再给他说。”郑行中觉得应该回去,搞清楚这个李满仓以后,再过来找熊疾。矿上的这个李满仓,弄不好就是熊疾冒用别人的身份证。
郑行中得赶快返回,赶上下午最后一班长途汽车。不挑菜担子轻松多了。郑行中步履很快,扁担不敢上肩,肩膀挨着重物便火辣辣地痛。只好一手提筐,一手拿着扁担,向公路边赶去。他觉得李满仓就是熊疾,心情舒畅,不由想高歌一曲。忽然,从公路下来一辆摩托车,黑车,黑头盔,远远看去,骑手的脸上,勒着一块黑布。也许是沙漠人的打扮,少见多怪。他觉得正好,这人也许是矿上的工人,借机可以多打探一点熊疾的情况。摩托车近了,郑行中驻足,把菜筐放在地上,手扶着扁担,等来者靠近。
摩托车没有减速,加快了速度,车手疯了。直直地冲他撞了过来。条件反射,郑行中撑住扁担,飞身跃起。双脚踹向摩托车上的骑手。摩托车倒了,车轮还飞速地旋转。黑头盔被摔在地上。郑行中看清了,是追杀自己的那个家伙,他怒了,提起摩托车,跨上,掉头,加速,向那家伙冲去。郑行中要杀死他。摩托车直冲他的胸前冲去。这一瞬间,他的头脑浮现出了在大牢里的爸爸,郑行中双手一使劲,把车头提起。摩托车从他的身上跃过。
那家伙机灵,就地一滚,伸手从背后拔出了手枪,扬手就是一枪。
郑行中感到大腿被狠狠撞击了一下,摩托车有点抖。他稳住神,掉头向他冲了过去,又是一枪,好像放空了。这时,愤怒的摩托车冲到他的面前,那家伙一躲,倒地一滚,枪摔出去好远。郑行中这时可以撞死他,杀了他。可是郑行中忍住了。摩托车对着他扑过去捡枪的那只手,猛压过去。随着一声惨叫,那家伙在地上弓着身子,左手抱右手,痛苦地翻滚着。
郑行中的摩托车驰出很远,觉得大腿湿漉漉的,郑行中伸手一摸,手上有血,是大腿负伤了。他舔干了手上的血。儿时在学校的操场上,已经长成大人模样的影子,在脑海里反复出现。“杀人犯的儿子,揍他。”雷鸣般的在大脑里翻腾。杀了他。郑行中不由怒从心起。摩托车的油门愤怒了,发出呜呜的叫声,疯了一样地向黑衣人冲去。摩托车到了黑衣人的身前,郑行中可以任意选择,冲脖子,冲着胸膛,都可以一撞毙命。就是当场不死,又可以回头再来第二次撞击,那才解恨,以泄十多年来压抑着的仇恨。荒原的黄沙和砾石,可以带着黑衣人去到另外一个世界。郑行中舔了舔唇边,血腥味还有。摩托车怒了,吼了起来向黑衣人冲过去。沙漠的劲风,吹着郑行中的头发,激起了杀掉黑衣人的决心。忽然,郑援朝低头的身影,撞进了郑行中的脑海。不行,爸爸在监牢里等着他,他不能。
摩托车已经到了黑衣人的面前,郑行中看见黑衣人惊恐的双眼,绝望地看着郑行中。郑行中在摩托车要撞上的那一刻,双手猛提把手,摩托车从黑衣人的身上飞驰而过。摩托车掉头了,行至公路边,离黑衣人很远了。郑行中停了下来。回身看那黑衣人原地躺着,一双过时了的黑色军用皮靴,高腰的,向沙漠的长空绕着,似雕塑,一动不动。
他脱去外套,撕开衬衣,把伤口扎紧。还好,可以走路,看来没有伤到骨头。郑行中叹了一声,跨上摩托车,一路向敦煌驰去。
郑行中不敢大意,把摩托车停在了派出所的大门口。回宾馆稍事清洗,换了衣服,给朋友一个电话,赶着去柳园,只要是东去的列车,无论快慢。赶快离开敦煌。
柳园是大站,只开普通列车,估计时速不会超过二百公里。那又怎么样?赶回尉市,去了解李满仓。
慢车车站都这样,列车来了,忙一阵子,列车发出,立马就清净下来。郑行中的腿不好,不易乱走。找一长台阶坐下,旁边有一地摊,摊主年长,蓄着小山羊胡子。地摊不似内地,其产品单一,全是铁匠手工制品。郑行中好奇,便与摊主聊了起来。他说:
“大爷,全是铁匠的手艺活儿。”
“是啊,现代人,稀罕这些手工制品,卖得好着呢。”
郑行中顺手拿起一个铁珠,四条刺,放在地上,永有一尖利刺冲上,锋利无比。他忽地想到了枪,杀手有枪,如果当时,自己手中有只这样的刺球,便不至于大腿受伤。准备买两个,放在身边,以备防身之用。他问:
“大爷,这刺球多少钱?”
摊主笑了,捋捋胡子,他说:
“小伙子,那不叫刺球。叫蒺藜刺,是古战场,撒在地上,拦马群用的。这东西没人买,却很难做。你想要,就给二十元吧。”
如此精湛的工艺,手工制作。郑行中觉得便宜。他说:
“大爷,有几个?我都要了。”
“这里就两个,如果想要的话,家里还有,二十来个吧。”摊主说。
“大爷,我看这样好不好,我要二十个,先把钱付了,您给我快递到尉市,怎么样?”郑行中说。
“快递我懂。你是要锋利点的呢,还是和这两个一样?”一次做就几百元的生意,摊主高兴坏了。他说。
“当然是更锋利点好。”郑行中说完,和摊主加了微信,又特意写了尉市收货人的地址。
郑行中赶上第一班东行的列车,随它开往哪里,离开敦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