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坐在霍山对面的唐元初还是那个样子。
所以,不是玻璃有问题,确实是霍山的长相有问题了。
“呵!你看人不准啊?”白慕川笑着,带一点嘲谑,“还有,你不是说孙尚丽是嫁给爱情的?”
“……”
向晚被怼得愣了好几秒,哼笑一声。
“谁说爱情要看长相的了?庸俗!长得丑的人就不能有爱情吗?”
“……”
两个人相视一眼。
然后白慕川漫不经心瞥她一眼,推开审讯室的门。
向晚撇撇嘴,跟着他进去。
“白队。”唐元初跟另一位刑警在审问霍山,看到白慕川进来,站起身拉凳子。
白慕川按了按手,示意他坐下,自己走到旁边,跟向晚一起坐下来。
“你们继续。”
唐元初把笔录移到他面前,“问得差不多了!白队,你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白慕川把笔录拿起来。
他在认真看笔录,向晚在认真看霍山。
……这个男人确定不是吸毒者吗?
……怎么能把自己瘦成这样的人形骷髅?
……还有,孙尚丽当年怎么就把自己嫁给了这样的男人,还生了孩子?
……难道霍山跟她预料的不一样,并非只是运气好赶上了好时候的平凡人,其实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人格魅力?
她的审视惊动了霍山。
他也发现了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女人。
……漂亮的女人。
霍山眼睛有稀微的亮光,随即又黯然。
……跟警察坐在一起的漂亮女人。
认知发生变化,他随即挪开视线,不在意地等着。
不过向晚却敏锐地察觉到他坐得不安稳,屁股在椅子上几不可见地挪来动去。
这是一个人内心极不淡定的表现。
“据你自己说,你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过孙尚丽了,为什么会突然给她发那样的短信?”
白慕川突如其来的声音,拉走了向晚的注意力。
霍山听到他发问,神色突然落寞起来,“我们离婚后,她就一直疯疯癫癫的,我们家不让她看孩子,也是出于对孩子成长的考虑……你也知道,有一个这样的母亲,对孩子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们关系一直不太好。很久没来往了。那天,我是知道她,她做那种事,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发了条信息骂她,没什么吧?换了谁,也不会有什么好脾气吧?我哪里知道,她会,她真的会去死。”
对孙尚丽的自杀,向晚从他脸上没有看到太多的同情。
是离婚太久没了半点夫妻情分,还是他太急着否认自己在这件事里的责任?
向晚嘴角抿起,静静思考。
白慕川翻着笔录,突然又问:“那个被搅拌在混凝土里的人,是谁?”
他问得很自然,理所当然认为霍山会知道的样子,听得霍山惊一下差点跳起来。
“我冤枉啊警官,我哪能知道墙里有,有什么人体组织?这样的事儿,莫说做了,我想都不敢想啦。我一个正当商人,一向遵纪守法,怎么做得出杀人碎尸的事情?我真的好冤枉的,你们可以去查,我走到今天,我,我连偷税漏税都不敢,哪里敢杀人!”
霍山辩解得很急切,从他组织语言的能力来看,确实如向晚所言,他并没有受过太高的教育,都不太像传说中那个可以“包养”孙尚丽的大富商,让她甘愿放弃事业回归家庭。
一个出生书香名第的女明星,为什么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
真的就因为霍山暴发户似的撒钱追她吗?
好矛盾!
向晚也开始怀疑自己那句“嫁给爱情”的判断了。
她甚至觉得,孙尚丽是“嫁给了阴谋”,从她走出那一步开始,悲剧就已经注定。
而霍山……
她看着面前这个急切为自己开脱的男人,看他红着眼圈比划着自己的无辜,也不太像这个事件的幕后安排者。
在霍山陈述的时候,白慕川并不打断。
他静静地看着霍山的紧张、慌乱,等他说完,才慢条斯理地问。
“帝宫土建这部分,是谁负责的?”
霍山紧张得额头都冒出汗来,“当年我公司刚刚起步不久,虽说赚了些钱,但内部管理还比较混乱,而且,那时我觉得,一个人吃下这么大个工程有点冒险。所以我中标后,把土石方工程、桩基和基础工程、混凝土砌体等工程都单包出去了。说白了,我也就赚个中间价……”
白慕川皱眉,“你就赚个中间价,能把你老婆的雕像建在大厦的门口?”
霍山面色一变,呆呆看着他。
在这之前,没有任何人说起过,那个女神雕塑就是孙尚丽。
一样的舞蹈姿势,但由于面部表情雕塑出来的一言难尽,单凭长相是任谁也看不出来的。
可,那确实是孙尚丽自己的雕塑。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霍山问。
“她告诉我的。”白慕川侧过脸,扫了向晚一眼,又冷声问霍山:“孙尚丽选择与自己的雕塑死在一起,你说,是为了什么?”
“我,我哪儿知道?”霍山额头都冒出汗来了。
“你知道的。当年,你为了追求她,千金散尽,十八般花样都用尽了才打动她下嫁。你的公司承建帝宫建筑时,你们刚结婚不久,正是新婚燕尔,你为了表达对她的爱意,决定在大门处建一座孙尚丽的个人雕塑,并为大厦取名为丽山郡,准备自己经营,开拓娱乐产业。可不等大厦竣工,你们俩的感情就出现了大问题……”
白慕川冷着脸的样子,有一种天然的肃杀气场,令人情不自禁的恐惧。
“所以,雕塑是你亲自建造的,大厦也是你原本要用来经营的,为什么在你们发生激烈的感情矛盾后,你就把大厦整体卖了出去,你会不知道吗?”
霍山看着他,嘴皮有些颤,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过去太多年……”
“过去太多年,但这件事你不会忘记。”白慕川瞄向他的左手,“在那次争吵中,你激动得砍断了自己的一根手指,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忘记?”
他说得斩钉截铁。
就像所有事情尽在掌握一样。
那种笃定的自信,让霍山神态更加紧张起来。
“不。真的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人,我不知道……”
也许白慕川给他的压力太大,他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整个人都处于游离状态,喃喃自语般说了好久,突然抱紧脑袋垂下去,挣扎般使劲摇动着。
“不要逼我,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审讯室里很安静。
所有人都像观众,冷静看他。
霍山一个人表演了很久,慢慢抬起头来。
“警官,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谁杀了他。”
白慕川冷俊的脸上,闪过一抹灯光的阴影,冷冷地问:“他是谁?”
霍山撇了撇嘴巴,突然抱着头伤心地哭泣起来,那表情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可怜虫。
“他是孙尚丽的初恋,她的大学同学……这个贱人,我那么爱她,为了她什么都可以放弃。我是那么爱她的……对,那个女神雕塑,就是她,我花尽了所有的心思讨好她,可她根本就不爱我。她是个不肯安分过日子的女人,我们的孩子才三个月不到,她就,就出去跟男人睡觉了。”
霍山难过得鼻涕都流了出来,唐元初皱着眉头给他递纸。
“谢谢!”他擦擦鼻子,场景重现一般回忆,“她去跟男人开房,一个房间,两张床。她把我们两个多月的小孩子丢在一边,由着孩子在那儿哇哇大哭,她自己就在另一张床,跟男人乱搞……他们那样疯狂,完全不管我的孩子哭得嗓子都哑了……”
“所以,你就杀了她的奸夫?”
“我没有!”霍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只是花了点钱,找人把那个男人打了一顿,撵出这个城市。他后来去了哪里,我不知道……至于孙尚丽,不怪我狠心,我给她机会了。哪怕她都他妈被男人干了,我还是要她,她是我孩子的妈,我这样安慰自己,我还愿意跟她过日子,我想她收回心来,可她太让我失望了……”
“她怎么了?”唐元初被他激动的情绪弄得眉心都皱了起来。
“她背着我,偷偷找那个男人。满城找他,她以为我不知道,可我他妈什么都知道……”霍山瞪着红通通的双眼看着唐元初,突然拍着自己的胸膛,重重地拍着,砰砰直响,“我痛啊!我心里痛,你们懂吗?”
说罢,他又环视几个警察,神色狰狞。
“所有人都说她是被我扫地出门的,可你们知道吗?离婚是她提出来的,是她非要跟我离婚,哪怕我逼她放弃一切财产,她也愿意。我生气,我只是不让她看孩子而已。我错了吗?你们说,我错了吗?”
审讯室久久无声。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好像真的没有做错什么。
一个千方百计追到了女神的男人。
一个爱着妻子并且在建筑大厦前为她塑像的男人。
一个在妻子出轨后还盼着她悔过回头与自己重修旧好的男人。
可怜、可悲、又可叹!
所有人都在沉默。
白慕川的声音,又一次打破寂静。
“你为什么就那么肯定,死的那个人,一定是他?”
霍山一怔,“不是你暗示我的吗?”
白慕川挑眉,笑了,“我有吗?”
霍山眼泪沾在脸上,样子看上去有点滑稽。
被白慕川反问,他呆呆愣了好久,才猛地吸了吸鼻子,拍额头。
“被你那样问,我条件反射就是他……因为当年孙尚丽发疯似的找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后来,她跟我闹离婚,说是我害了他,我以为她是知道我打了他,替那个男人不平……但我发现,她跟我分开之后,并没有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也有点奇怪。今天出了这事,你们一问,我就……就以为是他死了。”
几个刑警交换了个眼神。
“白队……”
白慕川沉吟一下,“今天先到这里。”
从审讯室出来,他吩咐唐元初。
“两条线。一条调查孙尚丽这个情人!另一条,查到当年负责帝宫混凝土砌体工程的人,看看霍山有没有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