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使团返回巴陵,陆渊先是下旨嘉奖了使团众人,各自升官加爵,赏赐不等。
随后便亲自召见了此次使团主使,前去迎亲的礼部侍郎文渊。
“爱卿此次前往雪原,一路风霜,看着都憔悴了许多啊。”
宫内一处书房内,陆渊看着自己面前,正襟危坐的大臣,不由笑了笑。
“为大王效命,不敢言苦。”文渊正色说道。
陆渊点了点头,也没在这茬揪着,而是问道:“此次前往雪原,文卿观雪原诸多部族,以为如何?”
这次前往雪原迎亲,迎接灵女归国,自然是重中之重,为第一要务。
可除了迎亲之外,使团趁机刺探雪原蕃人底细,查看对方虚实,也是此行要务。
其实以前时候,皇城外司也派了不少探子,前往雪原刺探虚实。
可一来雪原与楚国之间,隔着诸多天险,常人很难通过,交通信息传递不便。
二来雪原诸部,部族结居,彼此都熟识,几乎没有外来人。
派出去的探子,想要渗透进雪原部落,难度不是一点半点。
三来雪原广阔,各个部族之间,相距数千上万里,也只是等闲。
探子想要前往一个部落,路上的时间就要一年半载,效率实在太低。
种种原因下来,以前皇城外司除了在如今已成为河谷郡的河谷地区,派了不少探子外,更深处的雪原主地,试探了一二之后,便没继续深入了。
原因无他。
想对雪原进行渗透,成本实在太大,效率实在太低,风险实在太多了。
而且投入如此之多,最后获得的消息,也因为血缘那数十万里的面积,传回来后,往往也距离第一时间过去了数月半载,早已没了任何价值。
与其死磕雪原,还不如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周国的河陇二郡。
这里才是如今蕃人与周国的风暴中心,而且各部蕃人也不断汇聚此地,整個雪原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这里探查一下,便可收获大量有用信息。
不论是成本、时间、还是效率,都远比傻乎乎的派人深入渗透雪原要好。
只是这么一来,方便是方便了,但在战场之上,所能收获的消息也残缺不全。
难以对于雪原蕃人部落,有更深入的了解。
因此作为主使的文渊,这次不仅要接回灵女,还要在迎亲的时候,趁机观察雪原情报,为楚国补足最后残缺的一块雪原拼图。
雪原关乎楚国未来一段时间的战略,更是楚国用来制衡周国的一大助力,半点也疏忽不得。
所以接回灵女之后,陆渊就召见了文渊,向他询问此行详细。
“禀大王。”
文渊向陆渊行了一礼,然后方才说道:“此次前往雪原,臣一路行经二万里,最终抵达雪原一个边陲部落青木,从此接回了灵女。
这一路走来,雪原之广阔,令人生出无边之感。
雪原之荒凉,也令人印象深刻。
此次迎亲所在的青木之族,不过一万人小部而已。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小部落,竟然就拥地三千里,几乎相当于我大楚一郡之疆域。
可就是拥有这么庞大的领地,青木部落的万人依旧过得艰苦,时常食不饱腹,每年都有大量人冻饿而死。
究其缘由,便是因为那三千里雪原,九成以上,皆是寸草不生的冻土。
余下一些区域,虽然有些草场河谷,但也土地贫瘠,难以耕种,更难养活牛羊。
而且这些草场河谷,最多养活千人数千人,相距数百上千里。
一个万人部落,竟然分成十余部,散在三千里雪原上。
想要集结一次,便须花费月余时间。
凡有向外动作,光是用在赶路上的时间,就需数月。
如此星散,实难成事。
是以,雪原虽广,但尽是生灵绝域。
蕃部虽多,但如同星洒,分散各地,难以集众。
以臣观之,雪原诸部,虽号称数十万里山河,可其真正能用上的领土,顶多数万里罢了。
而且这数万里之地,也多草原,少河谷,难以养活更多人。
千万之数,便是其极限了。
甚至因为近些年来,天地大寒,雪原生存之环境,变得愈加之恶劣。
臣问过不少雪原部民。
其等皆说,原先不少可用来放牧的雪原河谷,也因为风雪之故,化为冻土,变得寸草不生,河流结冰,难以为用。
如今雪原上的草原河谷,面积日益缩小,反而雪地日益扩张,渐渐压缩这些蕃人的生存之地。
那青木部落,鼎盛时号称万人。
可等成前往迎亲时,细细观摩,到处探查,发现此部如今也只剩七千人而已。
这消失的三千人,不是死在了周国河陇二郡,便是因为风雪侵袭,冻饿而死。
此时风雪不过数载,青木部便少了三千人。
往后落实持续十几、数十载,草原河谷日益凋零,此部怕是将从万人大部,直接跌落成千人小部,甚至就此灭亡,也是正常。
由此观之,只要天地持续寒冷,雪原诸部,失去了河谷草原,终难逃灭族之祸。”
文渊长长一篇论述说完,最后给雪原蕃人的未来,下了一个判定。
不过判定说完,他脸上却露出一丝笑意:“只是雪原蕃人,难逃灭族之祸,但此事对我大楚而言,倒是一件好事。
寒灾日益逼迫,那些雪原蕃人的河谷牧场日益缩减,为了求得生存,养活部落,便只能向外迁徙。
如此在寒冷的驱赶之下,哪怕心中再是不愿,再是恐惧,其等也不得不连年向外动兵。
只要寒灾一日不停,千万蕃人生计一日不得到解决,那么周国的河陇蕃乱,就一日不会停歇。
这不是他们杀几十万、上百万蕃人,就能解决的事情。
除非周国能一口气将上千万蕃人杀光,或者杀掉大半,只留下雪原能够供养的人口。
不然只要蕃人一日尚存,各个部族还有多余的、难以养活的人口,那么就会继续进攻周国河陇。
是以此战,绝非数年、十年可决出胜负之战,而是数十年、上百年的种族生存之战。
要么蕃人灭亡,要么周国覆亡。
否则此战永无停歇。
而有蕃人拖着周国,我大楚西北疆域,再无忧也。”
说到这里,文渊站起身来,向着陆渊行礼恭贺。
有句话,叫做彼之仇寇,我之英雄。
这话替换一下,彼之灾祸,我之幸事,也是道理互通的。
随着楚国夺占汉中,周楚之间,已是敌仇。
周国过得不好,楚国自然就好了。
周国被蕃人长久拖住,楚国的汉中自然就安全了。
这是很简单通俗的道理。
所以哪怕如此想,有些不道德仁义,甚至对周国千万之民很是残酷。
但对楚国来说,对陆渊等人来说,不得不说,这其实是一件大好事情。
因此听到文渊的恭祝之后,陆渊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摆摆手道:“周乃霸国,疆域万里,雄兵百万。以其之底蕴实力,雪原蕃人虽然人多势众,但能否拖住周国,还很难说。
我等可以利用那些蕃人,但不可依赖,打铁还需自身硬。
只要楚国强大,周人就算倾力来攻,又何足道哉?”
文渊很懂人情世故,闻言拜服道:“陛下圣明,臣受教。”
陆渊见此,不由哈哈大笑,心情舒畅。
……
通过文渊,得知了蕃人虚实之后,陆渊对于雪原方面,再无任何疑虑,放下了心来。
这些年的寒灾,对于雪原的影响威胁,比他原想的还要严重。
原本陆渊只以为,寒灾也只是让雪原的冬天,变得更长了一些而已。
可如今看来。
不仅是冬天变长,更是牧场河谷的缩小,生存之地的破坏。
在寒灾的侵蚀之下,雪原蕃人已经没有了退路。
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赶在雪原彻底变成冻土之前,击败周国,夺下河陇这么一块生存之地。
不,河陇之地,也并不是彻底安稳了。
随着北地三州三域化为冰雪之地,天地四极失衡,处在西极的雍州之地,日后也将地震不断,山川断裂,峡谷遍地,再也不适合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