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大门前。
李瑜方叩了门,片刻,开门走出一个老翁,头发虽则花白,脊背笔挺,眼神炯炯。
却听开口说话,中气十足,问道:“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李瑜拱手道:“敢问可是苏老太傅耿之公府上?”
这耿之乃是苏介之字,人如其名,耿介忠直。
那老翁眯了眼上下打量了李瑜一番,见其身形不展,却气血充盈,呼吸有律,气势沉稳,暗暗觉着不凡。
乃开口道:“不错,正是我家老爷府上。”
李瑜笑道:“既如此,还请老伯入内通禀一声,便说是神京城中受托而来的,名叫李瑜,特为拜见老太傅。”
李瑜也想在苏介面前留个好印象,因此不提咸临帝,只说受人之托,也不称勋爵,只通了姓名,便显得不那么傲慢。
那老丈见李瑜气度不凡,虽未说清细情,只是神京城内而来的,想来有些名头。
因此叫李瑜在门外暂候,入府通禀苏介去了。
彼时苏介在书房内写字,听了仆从通报,大致有了猜想,因此命人将李瑜引至正厅接待。
李瑜在门外等了不多时,那老丈去而复返,道:“公子请进吧。”
说罢,将门敞开一半,领李瑜进来,引着他到正厅坐下,奉了一盏香茶,说道:“公子稍待,老爷片刻即至。”
李瑜拱手示意,道:“烦劳老伯了,便是再多等些,也是应当的。”
老丈点了点头,退出门去了。
李瑜见厅内无人,茶水稍烫,便抬眼四周环顾。
这苏老太傅府内装饰倒是朴质,一无字画瓷器,二无彩灯画笼,只有些盆装的花草随意摆饰,四根立柱上各挂了一柄纹兽的带鞘宝剑。
当头的主位乃一个乌木镂空虎纹大宽椅,上铺软垫。
椅子背后的墙上挂了一面瑞兽腾云的赤色大旗,金线封边,四角垂缨,正中一个大黑字,便是“蘇”字。
李瑜暗叹:“想必是老太傅征战时的牙旗。”
李瑜正看得入神,恍惚可见其御敌边塞时奋武扬威,千骑卷平冈的景象。却听门口响动,传来一道苍老有力的声音。
“一见此旗,便恍若又回到那个沙场纵横的光景,身边狮儿虎子,个个都是年轻奋发,建功立业的好男儿啊。”
李瑜顺着声音回头看去,见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正边说边走进来,眼神怀念迷离,气势威严不侵,身形高瘦,依稀可见其往日的英武刚健。绒袍裘衣,步履迟缓。
李瑜忙起身,待其话毕,乃恭声说道:“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可知老太傅忠君事国,拳拳之心。”
苏介看了李瑜两眼,也不答话,径直走至他面前打量。
李瑜见了,恭敬有礼,不急不缓,不卑不亢,道:“小子李瑜,见过苏公。”
苏介笑着颔首,道:“你是明正之子吧。”
李瑜仍是躬身道:“先父正是字号明正。”
苏介扶了李瑜起身,叹道:“倒是很像你父亲。”
李瑜见他面有悲色,问道:“苏公同先父熟识吗?”
苏介道:“以往也在我麾下任过职的。你父亲倒是忠良之将,可惜时运不济,否则往后成就定然不凡。”
李瑜悲道:“百战将军,难免如此,到底是沙场搏命,谁也不敢说绝无伤亡的。”
苏介道:“你小小年纪,倒也懂得沙场无情的道理。
吾辈武人便是如此,几十年前于我麾下的将士,埋骨他乡的,尸首不存的,甚至名姓也不记得的……”
说至一半,闭口不言,乃招呼李瑜坐下,自己往主位上去。
李瑜待苏介在堂上大宽椅上坐定,方屈身坐下。
苏介问道:“听说你自神京而来,受人之托,不知可是陛下有谕嘱托?”
李瑜敬道:“非是谕书,乃是私信,陛下嘱瑜面呈太傅,表目盼之思、敬重之情。”
说罢起身,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捧至苏介面前。
苏介起身接信,李瑜道:“陛下有言,老太傅但坐读信,不必起身。”
苏介摇了摇头,仍自站起身来躬身接信,也不坐下。验过封蜡火漆,即取信纸出来看。片刻阅毕,方才坐下。
苏介见李瑜仍站在那里,叫他先坐下,说道:“陛下关爱下臣,恩德无比,待伯璋返京之时,老夫再去信谢恩,托你带去。”
咸临帝信中所言,先表思念苏介之情,又述其功绩,多次赞誉,又言勿使操劳,保重身体。
其后又将李瑜一事相告,说其资质聪慧,可堪造就,若是苏介不嫌,可代为教诲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