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茵并不在折金山的小院子中,她一大早就去皇宫了。按照宋国的规矩,女子出嫁的第二天是要给公婆敬茶的,覃仪与皇帝断绝了关系,发誓再也不会去皇宫,可她心里知道,覃仪还是在意顾沅尔的。
覃仪性子执拗,她没有办法说服,也不想说服他,所以这些事情,就全落在了她的头上。
陆文茵是陆恩的独女,名义上还是宋国的三王妃,她在内苑见到了覃韶风与顾沅尔,四下并无高官侯爵,遵循的自然是一家人的礼数。
这些年,顾沅尔脸上也有了老态,一双眼看起来总是很困,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陆文茵幼时也是常常出入皇宫,小时候,她觉得皇帝的威严无人敢冒犯,他好像是一辈子都要高高在上一样,掌握着生杀大权,永远都是那样高大。
现在她长大了,已经嫁作人妇,见惯了了青州城中那些肮脏的事。她知道幼时自己所羡慕的不过是成人世界既讨厌又相互追逐的东西,仔细想想也就那样。心中倒是隐隐同情起眼前的这两位中年人来。
人和人是相对的,一方弱一方就要强一点。陆文茵幼时有多么崇拜眼前的这两位,心中那个高高大大的形象破灭了以后,就有多大的同情。
皇家的规矩总是无趣,陆文茵陪着他们在露中殿用过晚膳,天色昏暗,就乘着轿子回了折金山。
那年宫中大火,顾沅尔的长生殿一把火烧成了灰烬。陆恩说是顾沅尔的命中缺水,才有了这金碧辉煌的露中殿。
过了皇宫的朱赤宫墙,陆文茵回头看着这巍峨皇城。
人说“黄昏”与“还魂”同音,黄昏时刻,是鬼门打开的时候,阴气最是重。
夕阳下的皇宫,对凡人来说,既是穷其一生要到达的最高点,也是鬼魅牢笼。
陆文茵到了折金山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天边一牙新月依旧孤零零的照着人间。
陆文茵嫁到折金山,是最好了要与覃仪过一辈子这种闲云野鹤日子的打算,并没有带自己的婢女过来。她下了轿子,打赏了轿夫,好让他们早点回皇宫中交差。
她一只脚刚刚踏进院门,就看见婢女星河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又见外面还站着皇宫中的轿夫,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陆文茵一句话都不说。
“那小的就先回宫复命了。”轿夫中有脑袋机灵的,见情形不大对劲就要早早离开。
待轿夫们离开后,星河才对陆文茵说:“夫人,今天小殿下来了,不知道他们说起了什么,公子去了一趟后山,回来以后就没说过话,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谁叫他都没有用。”
“去后山做什么?怎么会无缘无故去后山?”后山有什么,陆文茵很是清楚。
星河把头往陆文茵那里靠了靠,虽然她知道这里并没有什么人,但她就是怕,好像把那些话说出来会招来什么鬼魅一样。星河在陆文茵耳边悄声说:“挖坟。”
“大晚上说这个,真是瘆得慌,星河,你知不知道公子为什么去……去那种不干净的地方?”还好星河的声音是很甜的那一种,不然陆文茵怕是要被星河吓个半死。她哆嗦了几下,纯粹就是出于凡人对鬼怪的敬畏。
更多的是畏惧。
后山上是韩林修与韩濯的坟墓,覃仪没有隐瞒过她。
“今天公子好像与小殿下起了争执。”
“小殿下呢?”今夜的月色很凉,陆文茵听完星河的说法后,更是觉得后脊发凉,好像有什么鬼怪要从黑夜深处钻出来一样。
韩家的事,追究起来,和陆家少不了干系。陆文茵虽然不知道陆恩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她心中早有预感,陆恩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做过。
也许是心中对韩家有愧,陆文茵真的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看看星河又看看那间亮着昏黄烛光的房间,她的夫君就坐在里面,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小殿下呢?”陆文茵问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