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贾府一众人的面,冯一博不好将根由说透。
而且,这事儿也急不得。
尤其是,这次的祸根不在宝玉。
而是源于景顺帝对贾政的不满。
若是真当众说了,不仅贾家不会记他的好。
搞不好贾母和荣府二房还会记恨他。
何况提前说了,也会增加贾政的心理负担。
面对忠顺亲王的时候,难免露怯。
既然打都打完了,不如让他们先紧着带宝玉去道歉。
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冯一博再将此事私下告知。
到那时,就算贾政一时接受不了。
也不会再有什么影响了。
所以等贾家人道歉回来,一切安顿之后。
隔天,荣府就摆酒宴请冯一博。
想要感谢一下他援手之情。
冯一博特地早来就一会儿,找机会先和贾政到书房一叙。
等他将事情说了,贾政顿时满脸的不可置信,急道:
“一博!老夫自问一心为国!并无私心啊!”
他自认秉持忠心,才会为国家保举人才。
而且今日的起因也是宝玉逗引一个戏子。
怎么就变成因他而起了呢?
可冯一博说是景顺帝在敲打他,忠顺亲王才会出手针对荣府。
贾政又不得不信。
之前自己将一切怪在宝玉的头上,还把他打个半死。
甚至差点真想勒死他!
想到这些,贾政顿时绷不住了。
好在,冯一博早有预料。
眼下也只有二人,不虞有人听到。
一见贾政神色,他就忙安抚道:
“叔父稍安,此事已经过去了,只要以后别在上本胡乱保奏,荣府的富贵再延续几代都不是问题。”
不论景顺帝以后还有没有其他子嗣,元春的儿子至少也是个亲王。
若是能登临大位,荣府的富贵就更不是问题了。
可惜,贾政此时如何听得进去?
他绷不住的不是富贵,而是自己的用心。
听冯一博一说,他一脸恳切的又解释道:
“不是啊!一博,我真的没有私心,我上本保奏那些,都是知根知底的贤德之人啊!”
他自问,保奏的的人都是接触过的。
无论是才学还是人品,都是上上之选。
而且保举之后也都得到了重用。
所以他怎么也理解不了,为何景顺帝会因此对他心生不满呢?
冯一博一听,只能出言点出一些,道:
“我亦知叔父清正,但您确实保的都是老亲。”
忠顺亲王提到的几家。
甄家,王子腾,缮国公等人。
都是贾府的老亲。
可贾政一听这话,顿时更着急了,连道:
“一博,我那只是举贤不避亲啊!我都是为了大魏,为了圣上啊!”
说到这,他还不服道:
“何况我不仅上本保奏老亲,还保过不少稳重老臣,如那雨村,还有梅翰林、杨侍郎,李员外……”
好家伙!
不说这些还好,一说这些冯一博才想起来。
不仅仅一众老亲,贾政还联合王子腾,保举过一众旧党。
这其中,贾雨村和贾家连了宗,梅翰林和薛家二房有亲。
也就是说,除了杨侍郎和李员外郎。
都是贾府的亲戚!
“叔父!”
冯一博有些无语,叹道:
“那些都是党争失利的旧党,你保举他们,不是和圣上,还有内阁诸公作对吗?”
他希望贾政不要再多事了,免得连累宫里的元春。
可贾政竟然还有些书生意气……
不对,应该是陈腐酸儒之气。
自以为一腔衷心,做的却都是湖涂事。
冯一博也是没预料到,他竟无知到这个地步。
“我……”
贾政被说的愣了一下,随后却还嘴硬道:
“可他们都是学问精深之人,只因站错了队,就要排除异己,此非君子所为啊!”
见他依旧固执己见,还内涵景顺帝和内阁不是君子!
冯一博不由叹了气。
看来也只能从根源入手,也就是要扭转他的思想了。
想到这,他耐心道:
“我知道叔父一心为国,但并非学问精深,又或道德之人就对国家有利。”
这话一出,贾政就不同意了,皱眉道:
“不任人唯贤,难道要任人唯亲不成?”
这样的二极管思维,冯一博都被气笑了。
“圣人治国,要考虑很多,不能单纯的说任人唯亲,还是任人唯贤。”
说到此,他微信顿了顿,正色道:
“甚至是亲是贤都不重要!”
贾政被圣人之言熏陶一辈子,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
“啊?”
他先惊讶的出声,又质疑道:
“既不任人唯亲,也不任人唯贤,那如何任人?”
当然是先找听话的了!
再亲再贤,不听话的有什么用?
冯一博这么想,却还是没好意思直说,只道:
“唯志同而道合者,方可同舟共济。”
顿了顿,又怕自己太委婉,贾政听不懂,于是还补充道:
“如今天下承平日久,贪弊丛生,所以想要有些作为,就需要众多和圣上一条心的臣子才行!”
贾政听了,依旧不认同,摇头道:
“一博,这我就要说你的不是了!”
说着,还拿出长辈训示的模样,抿嘴道:
“你年纪还轻,岂能如此想圣上和满朝诸公?再说,臣子不是都要忠于圣上吗?”
我和你说现实,你跟我谈理想?
冯一博第一次理解,什么叫鸡同鸭讲。
“岂不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乎?”
一着急,冯一博连之乎者也都出来了,还道:
“既然叔父说臣子要忠于圣上,那圣上弃之不用的人,叔父又为何要保?”
说到此处,他一字一句的道:
“叔父如此,岂非不忠?”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
可贾政并没当回事,还摇头道:
“保举贤明就是忠君之道。”
冯一博立刻抓住他话中的漏洞,笑问道:
“按照叔父所言,谄媚君上就是佞臣,那满朝文武都不听圣上的才对?”
这是用他二极管的思维反向提问。
“这……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贾政闻言,顿时有些傻眼。
不过他想了想,就摇头晃脑的道:
“人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为,举贤以自左。”
这话是司马迁在《史记屈原列传中所写。
冯一博身为探花,自然通晓。
可惜屈子虽忠,却也免不了被人排挤流放的命运。
“叔父说的没错,‘择子莫若父,择臣莫若君’,所以求忠求贤都是为君之道。”
他故意在“为君之道”四个字上,加了重音强调,又道:
“而为臣之道则是做好自己的本份,让圣上看到你的贤德,以期圣上择你。”
说到这里,他才转入正题,道:
“而不是干涉圣上用人。”
贾政闻言,还挣扎道:
“举荐贤明,不就是让圣上知我德行?”
他觉得自己举荐了贤德之人,就是他的贤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