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义律的尸体,被孙仵作缝的乱七八糟,缝合之后,左右臂不一样长,看上去如怪物一般。
赵行皱眉,“孙仵作,你这次有失水准啊。”
孙仵作也有理由,“一来这人是北周人,我能缝起来已不错,没有义务对他的形体负责,二来,他被人分的太碎,许多脏器不全,能缝成这样,已是超常发挥了。”
“那两条胳膊,一长一短,又是怎么回事?”
“我都说不是一个人了。”
门子宋飞前来送信,说北周使团的正使拓跋一刀,带着使团的人前来认领尸体,如今在礼部尚书的陪同之下,正在前院等消息,杨得水让两人赶紧过去应付一下。
“人家来讨尸体了,老孙头弄成这样子,怎么办?”
“死马当活马医,先这么着吧。”赵行想了想,又叮嘱孙仵作,“麻烦你再返一下工,至少把五官给整对了位置。”
孙仵作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我办事,你们放心!只要给我拖上半炷香功夫!”
两人不敢怠慢,连忙来到前院,看到一名满脸虬髯、相貌魁梧之人,对着杨得水劈头盖脸的臭骂,对方口水溅得杨得水满脸都是。不过对方说得是北周话,众人也没有听懂,礼部尚书赵焕,侧立一旁,似在神游万里。
两人先向赵焕施礼,“参见赵尚书!”
赵焕嗯了一声。
又跟杨得水行礼,杨得水挨骂,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毫不介意,淡淡对两人道:“你们来了。”
范小刀道:“杨大人,他们如此无礼,你竟也能忍?”
杨得水道:“反正听不懂,就当是孙子给爷爷拜年了。”
虬髯大汉勃然大怒,用生涩的汉话道:“你说什么?”
杨得水没想到他竟也懂中原话,连向后退了两步,满脸堆笑,“拓跋正使,开个玩笑!”
“你区区六扇门代理长官,不入流的品阶,也敢如此跟我说话,赵尚书,都说你们大明乃礼仪之邦,都如此没大没小的嘛?”
赵焕悠然道:“拓跋正使乃堂堂北周使臣,一言一行代表得是你们周国的颜面,刚才那一番话,如泼妇骂街,传出去不怕有失你们北周的国体?”
这几个月来,使团与礼部唇枪舌剑,你来我往,针对北境凤凰岭一带的疆域和南北互市贸易谈了无数次,正招、奇招都用过,赵焕、拓跋一刀双方都对对方的招式、套路十分熟稔,互相挑对方毛病,平日里连饭菜里吃出个虫子,都能上升到国家层面,从伦理道德上占据制高点,然后用之作为谈判筹码,更何况,如今北周使团之人,在京城被杀?发生命案之后,北周使团不在第一时间认领尸体,反而去宫中抗议,要求求见皇帝,给讨个说法,为得正是将此事闹大,给朝廷施加压力。当然,如今皇帝二十年不上朝,连本朝的臣子见他都难,又怎会见一个使臣?一番连消带打,将事情授权礼部、刑部全权负责,又把查案之事派给了六扇门。
拓跋一刀冷哼一声,道:“萧副使遗体何在?”
杨得水道:“正在后院。”
“我们要将他请回使团。”
范小刀答应了要给孙仵作争取半炷香时间,见状连道:“慢着!”
拓跋一刀道:“怎得?”
“萧义律是尸体在六扇门不假,但要想取回,得按我们六扇门内的章程来办,首先得是直系亲属或三代以内的旁系亲属,组织认领的,需要出加盖印鉴的授权书,拓跋正使,为免将来出什么差错,我们还是按程序来办吧!”
“印鉴书?没带!”
范小刀故作为难,道:“没带,就有些难办了。当今世道,骗子那么多,没有印鉴,我们也无法确定你们身份啊,若贸然放水,将来朝廷若是追责起来,我们怕是不好交代啊。”
杨得水看着范小刀,心说才在六扇门几个月,这套太极就已深得精髓,他虽然不喜欢范小刀,但终究内部之事,在对外之上,还是要放弃前嫌,一直对外,当然,也得讲究配合,一红一白,他咳嗽两声,“范捕头,拓跋大人乃北周正使,皇族贵胄,有什么不放心的?”
范小刀道:“涉外之事无小事啊,杨大人!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慎重行事,在场各位,你们看拓跋大人这张老脸!你认识拓跋大人,我认识拓跋大人,可将来朝廷来查之时,他们可是认文书、认程序,不认拓跋大人的脸啊!将来要是问责,受牵连的,怕是杨大人啊!”
杨得水道:“有道理,还请拓跋正使理解。”
拓跋一刀看了一眼赵焕,“你们衙门如此死板,都是这么办事的吗?你堂堂二品官员,连这个也不管吗?”
赵焕心中暗笑,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但看他们表现,就知道这是在拖延时间,岂不知,朝廷的各项章程也好,法制也罢,都有两面性,其最关键的还在于人,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事办成不办成,还在于人的主观意愿,同一条规章,若不想办,那就按制度来,若想办,那叫事急从权,不在于法制的完备性,而在于执行法律的歧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