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光已闭,午初时分,山门大开。
紫霄、朝天、太和、金顶并其后上中下三观尽数开放。积攒数日游人、善信自山门入山,或焚香拜神,或礼神还愿,一时间真武各宫观香火鼎盛。
薛振锷心中雀跃,于那善信拜神之时偷偷取下额头英雄巾,便见善信默念有词中,些许香火愿力自善信头顶逸散而出,旋即被重新装藏的神像吸纳。
定睛再看那神像,却见其一如往常,再不似当初灵动。
薛振锷心中暗忖,这香火愿力原本用来供养敕封神灵,而今真武一脉发现香火愿力可用来修行,自然就截留了下来。长此以往,这敕封神灵不得香火供奉,岂不是要自行消散?
转念又一想,真武派到底底子薄,所用符咒大多源自三山符咒,真武自身根本就没符咒传承。若说着急,只怕也是正一、灵宝、上清这三派着急,他又何必咸吃萝卜澹操心?
刻下真武派上下忙作一团,王师兄尤其忙碌。到底是新制的法器,首次应用,能存下多少香火愿力谁心里都没底。
薛振锷出得父母殿,迎面便碰上风风火火行来的王师兄。
“王师……额……”
薛振锷刚一稽首,那王振良便从其身前快步而过。只在背后留下仓促一嘴:“这等时候,贫道哪里耐得住俗礼?莫要挡道,贫道还要检视三霄娘娘神像。”
薛振锷讨了个没趣,施施然收了稽首,晃晃荡荡去到一侧偏殿。那偏殿之内掌门真人向求真坐镇,进进出出,真修弟子往来不绝。
薛振锷无事在身,干脆学了鹌鹑,寻了个角落稍待。
“禀真人,真武大帝神像又得一缕十三丝信力。”
“好,再去探来。”
“师祖,朝天宫来报,累计得了八十一缕信力。”
“好好好,再去探。”
“真人,太华宫张宗谷又遣人来问,问真人何时……”
向求真种种放下茶盏:“这等紧要时候,哪里有空搭理甚地张宗谷?袁德琼,听闻你与那张宗谷素来亲近,且去打发了那牛鼻子。”
袁德琼起身稽首一礼,脸色阴沉转身就走。
薛振锷心道好家伙!师父袁德琼素来与太华宫张宗谷不睦,这二人撞在一处即便打不起来,那也少不得骂战一场。这下有乐子瞧了。
刚要偷偷挪步跟出去瞧个热闹,便听掌门真人道:“监院,算算而今总计得了多少信力。”
伯祖陈德源道:“真人,刻下大略有四合信力。”
向求真咂咂嘴:“略少略少,老道盘算怎么也得凑上一斛才是。”
陈德源哭笑不得道:“真人莫要贪多……武当一百零八观,我真武再是一家独大,又怎能将信力尽数得了?”
向求真叱道:“你这监院好不晓事,真武四宫三观重新装藏开光,几乎掏光了库房。若所得信力寥寥,老道岂不是做了赔本买卖?”
便在此时,红着眼睛的王振良快步而入。
“真人,弟子检视各个装藏,而今运行无碍。待今晚善信离山,可将各处所存信力汇总,试行祛魔存真符阵。”
向求真道:“如今不过四合信力,顶甚地事?振良,你且估算一番,四合信力可用多久?”
王振良苦恼道:“真人,这却难住弟子了。先前未有此等法器,神像所附信力一股脑释放开来,究竟耗费多少弟子又哪里算得清?”
“罢了罢了,总是初行,回头慢慢计算就是。”
又有弟子奔行进来,稽首禀报道:“禀真人,袁师叔与那张宗谷骂战一场,张宗谷气得拂袖而去。”
向求真撇嘴不以为意,旋即又想到了什么,点出陈德源道:“监院,近来真武库房空虚,往后餐食不若减半?”
陈德源胡须抖动:“真人,不能再减了。派中弟子本就要习武,离不得肉食补充气血。且吃食耗费只是小头,真正的大头是真修修行所耗丹药。”
“不能减了?”向求真摸着大光头颇为烦躁:“也罢……回头验证了祛魔存真符阵,约莫总能省下些培元丹。待过了本月,厘清派中弟子,无所事事者尽数打发下山游历。刻下真武艰难,监院与诸弟子言说分明,待过了难关,便是我真武大兴之时。”
薛振锷眨眨眼,心道这不说的就是自己吗?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催单。
正思忖间,师父袁德琼龙行虎步回返,好似得胜将军一般趾高气扬。薛振锷挪动脚步悄然凑将过去,低声问道:“师父?”
“哦?振锷啊,何事?”
“恭贺师父旗开得胜。”
袁德琼抚须而笑,说道:“为师往里里拙于言辞,不想张宗谷那老儿而今竟修了内丹术。为师只一句话便羞得其掩面而走!”
清微太华宫向来修雷法,雷法讲究存想五雷,待五雷圆满自可后天返先天。可惜时过境迁,宋时大行其道的雷法,百年来再无一人修至人仙。
纵然此际雷法杀伤尤为诸法之上,可修行嘛,求的是得道飞升,不是打打杀杀。这雷法不能得道,自然就会没落。
清微一脉分支颇多,其主脉早已转换法门,修行内丹术。张宗谷其人天资卓越,硬生生以雷法修行的跟袁德琼不分伯仲。
奈何卡在关口数年,张宗谷看不到破境之机,到底寻了本宗修习内丹术。遥想当日二人为内丹术与雷法孰优孰劣争执不休,此番再相见,张宗谷哪里耐得住袁德琼奚落?
转眼暮色四合,拜山善信或留宿静室,或早早下山,褪去白日里的喧嚣,武当归于一片静谧。
王振良兀自不得消停,被掌门真人拎小鸡子一般提在手中,往来四宫三观,将各处神像所得信力汇总一部法器之中。
最后看了那法器读数,总计十二合八十一缕九十七丝。
四宫三观一日便得近十三合,一年三百六十天,算算能得四十六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