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干墨迹,薛振锷起身活动手腕,推门张望一番,冲着一名火工居士招手。
那火工居士快步前来:“道长可有吩咐?”
薛振锷道:“还请居士代为禀报,就说小道誊抄完毕,请见万真人。”
那居士拱手道:“如此,请道长稍待,小的这就去禀报。”
薛振锷在静室内等了一刻之久,才有道童过来叩门,说万真人便在静室等候。
薛振锷收拾了誊抄云篆文字,连通先前李玄感给的册子一并带着,随那道童兜转而行,不片刻到得后山一处静室之内。
道童上去通传,须臾传来万守阳声音:“振锷来了,快进吧。”
道童推开门扉,薛振锷信步而入。瞥见榻上趺坐的万真人,薛振锷稽首道:“禀真人,弟子已将所习云篆文字尽数誊抄,此为抄本。”
万守阳略略招手,那抄本便飞将起来,落在其手中。万守阳展开抄本扫了两眼,笑着颔首道:“振锷字迹颇为端正,可比那老不修强多了。”
薛振锷讷讷不敢言。师祖向求真性情率真有如顽童,此时若是附和,保不齐被这老不修得知就会给自己穿小鞋。
瞥见薛振锷手中另一册子,万守阳道:“振锷半日光景便将云篆文字尽数习得?”
“禀真人,弟子不曾看过。”
“哦,这是何故啊?”
薛振锷稽首道:“小道料想真人必将册中云篆注解交与掌门真人,如此,小道待游历归山再习得也不迟。真人不知,小道偶得机缘,致神识饱满,眉心泥丸宫胀痛不已。游历途中不得不回山求助,得掌门真人授与法器,这才将泥丸宫躁动神识镇压下来。
小道怕习得更多云篆,会引动泥丸宫躁动。是以,这才不敢再看。”
“竟有此事?”饶是以万真人的修为也变了颜色。
方今天下内丹术大行其道,上清派以存神服炁变作存想内丹,修行起来尤重神识。修行之时,以神识引天地之神入体,相互混融,如此方可长生不老,飞升仙界。
薛振锷这般年岁,神识饱满竟引得泥丸宫躁动,于万真人而言简直就是良才美玉!便是丹田气海有损又如何?搜罗天材地宝炼制外丹,不过十余年光景便能修补。待十年之后,这天下同辈还有何人追得上薛振锷的境界?
可惜啊,这等良才美玉早早被真武捡了便宜。
心中惋惜之余,万真人话也多了起来,说道:“振锷可知这云篆天书的出处?”
薛振锷道:“弟子曾与师父、掌门真人处聆听教诲,传闻这云篆出自上古河图、洛书,也不知是真是假。”
万真人连连摇头:“谬论,自然是假的。老道遍观道藏,以为这云篆理应出自万法天师。”
“万法天师?”
薛振锷吓了一跳。不同于三茅、张道陵,这万法天师乃是传说中的人物。传闻万法天师出自初三皇时期,神通广大,其后化为老子,作了道德经。
可惜上古时期都是传闻,没有信史,薛振锷于道藏中看过这一节,只当是神话传说,从未相信。不料,刻下万真人却信誓旦旦说云篆天书出自万法天师。
“真人怎知云篆出自万法天师?”
万真人道:“既称万法天师,焉有不传法的道理?且先有万法天师,后有河图洛书,贫道料定必是万法天师流传,这才有云篆天书流传。”
薛振锷心中不以为然,稽首道:“受教,真人好见解。”
实则薛振锷心中另有猜测。张道人处换来的云篆文字三千余,道藏中又有记载,言云篆乃彷天上“三元五德八会”之炁,自然结成“天书云炁”。
只怕上古之时灵机充盈,以至灵炁纠缠形成云篆纹路,古人观天书云炁代代揣摩,这才领悟三千余云篆文字。
或许万法天师并非一人,而是三皇五帝时朝中巫祝名号。
又与万真人说了会子话,薛振锷将那册子原样奉还,旋即提出明日一早告辞下山。
万真人挽留两句,便随他去了。
薛振锷回了静室,不片刻那李玄感又寻了过来。这人期期艾艾半晌,终究开口道:“可惜师弟丹田气海方才修补,待来日师弟气海补全,贫道必与师弟比斗一场。”
薛振锷倒是对李玄感有些改观。此人桀骜自负,却极有底线。
薛振锷笑着应承道:“小道早就想领教茅山符咒的厉害,可惜现下本领低微。道兄不妨等上十年,十年之后小道必来讨教。”
李玄感眨眨眼:“十年?如何要十年?”
薛振锷便说了师门炼制炁凝丹,须得分作十年服用才能见效。
那李玄感听得直跳脚:“谬矣谬矣!这炁凝丹丹方有误,可惜师弟早早服用此丹。若非如此,以我上清炁凝丹,只需七年便能全其功。”
“竟然如此?”薛振锷心中暗叹,上清果然是名门大派,不是真武这等缝合怪能比的。师父袁德琼搜罗道藏,才从故纸堆里找出丹方,尝试几次才揉制了炁凝丹。不想,人家上清派本就有这丹方。
诶?师父袁德琼是从清微典籍里找的丹方,这清微派又出自上清派,归根到底敢情这丹方还是源自上清派啊。
可惜当日真武与上清派往来不多,饶是以向求真的厚脸皮,也舍不下脸面为一弟子而求上上清派。
薛振锷倒是想得开,左右不过多花费三年光景,只要能修补了丹田便好。
“道兄,我等修行所求长生久视,七年、十年又有何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