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转眼到周五。 颜予最近俨然是救援队的常驻客,一周的大半时间都耗在这里。张然原本想在办公室给她腾个座位,被颜予婉拒了,打趣道还是员工之家更惬意自在些。 员工之家在另一侧走廊尽头,划出了几个区,茶台和咖啡机皆有,房间最里处是临着一面书墙的阅读区。 颜予就抱着电脑窝在这儿写稿。 她平日穿着素净,尤其偏爱样式不同的衬衫和浅色棉麻宽裙,被身后书架的原木色一衬,愈发恬淡柔美清心寡欲的样子。 惹得员工之家又热闹了几分。 以往泡了茶就端杯走人的,现在倒是都找个座位品几口,不时扫几眼敛眸敲击键盘的人,长发随手用笔绾在了脑后,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 颜予也不抗拒,偶尔还趁机找人解答她写稿时不太明白的问题。 救援队里的许多地方,她不方便擅闯,好比机务检测区,维修检查直升机都在这里完成,若是无意间碰了零件和参数设置,指不定要出什么问题。 日渐西斜时,颜予反扣在桌上的手机震出嗡鸣声。 来电显示只有长串数字,她觑了眼后几位,从落满灰的记忆里掘出线索。 电话那端的人似乎也尚未适应这样的联络,清了清嗓才说道:“晚上的聚会,我接你一起过去?” 颜予停笔,笔杆在指尖旋着圈:“不用,我得先去航站楼接个人,估计得迟一会儿。” “徐声回来了?”喻子期只一想就猜到是谁。 说起颜予的闺蜜,徐声必然是头一份。 两人同住在一个小区,自五六岁时便玩在一处,直到中学时又一起进了鹭城一中,愈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颜予嗯了声,语气颇轻快:“她原本就调了年假要回来陪我玩,恰好碰上聚会了,不过要是她没回来,估计今晚我也不会去了。” 喻子期在那头轻笑,徐声回来倒是替他省了不少事,不然他还得想方设法创造机会。 “那晚上见?” “晚上见。”颜予应下,然后身子向后一倚,她睨了眼通话记录,心思游荡。 自那晚以后,他们好似缔结了某种默契,尝试着浸入彼此的生活。 清晨时分粉色勾边的云霞,小巷口重新开张的蛋堡摊,工作时提神醒脑的冰美式,都成了构建联络的理由。 不忌琐碎,热情饱满。 但两人偏又不曾表露见面的意愿,像是藏匿在屏幕两端,恪守本分地做起了网友,循序渐进的补回彼此不相交的那几年。 - 颜予掐着点等在航站楼,不多时便看见人潮里披风踏火而来的徐声,绸质衬衫搭涂鸦伞裙,踩着高跟鞋如履平地。 徐声上前就是熊抱:“乖乖,几百年没见过你了。” 颜予被她齐耳的发梢蹭的颈窝微痒,伸手将人从身上扒下:“少来,去年底还去港市看过你,祖宗似的伺候了你半个月忘记了?” 徐声毕业就进了四大之一的会计师事务所做审计,加班出差皆是常态,三餐也多是外卖应付,唯独颜予住进家里那两周,有人变着花样照料她三餐。 “你让我尝了甜头,又挥挥衣袖毫不留恋的走,过不过分?” 徐声装模作样的叹气,“要不你搬来港市陪我住吧?房租水电物业全免,绝对够意思。” “不就想让我给你当保姆么?没门。”颜予揽过徐声往外走,招手拦车,“师傅,去景程饭店。” 徐声本就是玩笑,两人换了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车驶在奔涌的光流中,时疾时缓,窗外喧嚣人声混着晚风被拉得变了调。 驶过某处时,徐声倏而问颜予:“这什么地方?” 颜予探过头一瞥:“世贸双星。” “我上次回鹭城的时候还没有这地方吧?”徐声啧声感叹,“这地段,房价又是十万起了。” 颜予唔了声,骤然想起向劼曾提起,喻子期和魏灵当初准备的婚房就买在这儿,顿时百感难言。 好似喉间不小心吞进鱼刺,猛灌了陈醋又用镊子取出,可酸涩和异物感却再难消。 她摇下几寸车窗,微热的风压向脸庞,颊边碎发被拂的凌乱。 晚高峰难免拥堵,颜予和徐声进包间时,桌上菜肴已上了大半,交谈声嬉笑声混杂在一处,轰轰然难以听清。 “哟,今天吹的什么风啊这是,咱们主席和会长都来了。”有眼尖的男同学留意到推门而入的两人,抬高声调冲她们喊。 众人掀眼看向门口两道身影。 一道浓烈,短发齐耳,单边碎发别在耳后,耳垂处缀一颗圆钻干练又有女人味。另一道淡然,黑色长卷发松散的垂着,掩住脸侧肩头,只现出脖颈间深刻的线条。 反差明显,又不觉违和。 徐声在人际上向来游刃有余,笑声和众人寒暄,领着颜予朝里走。 包间里摆了三桌,几近满座,徐声瞥一眼空出的位置,两处都在喻子期他们桌,于是扭头朝颜予轻挑眉梢。 颜予还不曾和徐声提起自己和喻子期的后续,当下也只能弯了嘴角回应。 一旁的喻子期才反应过来似的,移开自己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又摆出一脸诚挚:“来的时候还没什么人,我就随手一放了,你们坐吧。” 编,继续编。 颜予被徐声按在紧挨着喻子期的位置,绷着嘴角不上扬,乍一抬眼便对上喻子期灼灼视线,他端杯掩在唇边,趁四下无人向她做口型。 杯里琥珀色微漾,折出光斑落在他唇上,模糊了翕合的动作。她蹙着眉摇头,声音压得低而软:“没看懂。” 旋即他往她身侧有凑近几分,装作弯腰捡东西的模样,蹭过她肩头时沉声道:“别换座位,我帮你挡酒,听到没?” 颜予端起茶水轻呷:“这多不好意思呀,喻同学。” “客气。” 两人动静做的小,却是瞒不过颜予另一侧的徐声。徐声将戏看了个完整,才悠悠的给颜予发微信:“什么剧情这是?” 颜予目光扫过屏幕,理了理最近的事,言简意赅的编辑了一整段。 徐声又回:“我说呢,难怪魏灵今天没来。要是来了免不了又得被人问,为什么分手呀,再假意安慰几句,你俩没成真是可惜,忒没劲了。老同学谈恋爱,就这点最麻烦。” 徐声没一句点在颜予身上,颜予却看的透彻:“你想劝我别和喻子期在一起?” “也不是。怎么说呢,你和韩亦成,喻子期和魏灵,当年也算是咱们年级最出名的几对了吧?现在虽说都散了,可总归圈子都是一样的,你俩隔了这么多年在一块了,指不定别人背后怎么编排。” 颜予字句不漏的看了两遍,没再回复,手机往桌上一扣,径直转过头对徐声说:“声声,凡事只有我想不想做,没有怕别人说就畏手畏脚的道理。这么多年我怕过么?” 徐声先一怔,旋即笑开,也是,她家予宝向来不惧人言。 喻子期虽和他人聊着近况,却分了半边注意在这里,兀地听见她说的话,没头没尾也联系不了上下文,几不可察的抿直唇角。 同学聚会说来都是一般套路,无非是互通近况,彼此客套吹捧几句,又攥着日后得用的人脉资源攀谈。 再余下就是男女之情,曾经难以开口的蓄足勇气,有过一段情的装着云淡风轻,又或是今时骤然起了情愫的打得热络。 颜予和喻子期似乎哪种都不算,又似乎哪种都沾边。 他留意着她中意的几道菜,桌上无人动筷时便装作无意转到她面前。一波波人上来敬酒,他也只让她喝了头几杯,余下皆是不动声色的挡了。 一整晚下来,她面色分毫未变,他的眼底却多了几分酒意。 不少人看出端倪,却也有人不长眼的问:“子期,魏灵怎么没来?你俩什么时候办好事可得跟我说一声,肯定给你们封个大红包啊。” 颜予正咬下半口虾球,外酥里嫩,面包糠上还洒了层芝士粉,咸香浓郁。她敛目,任落在身上的视线逡巡,半点波澜不起。 “用不着,”喻子期碰杯,轻抿一口酒,“你的份子钱留着包给魏灵吧,跟我可没关系。” 对方错愕,很快被人打趣着截下话题,挤眉弄眼的怪他不长眼:“怎么说话呢你?份子钱都是一人一份,没得可省的。” “呸,怪我怪我,酒喝上头了尽瞎说。” 一场插曲很快就散,桌上的人游走他处继续推杯换盏。 颜予托着汤碗小口的啜,瓷白的碗沿沾了些许殷红,喻子期抬手夹她面前的酱烧小排,侧脸凑在她面前,正好是眉目深而俊朗的那处。 他松了衬衫的上两颗扣子,领口难得的不太齐整,混着周身浅淡的酒气,懒散浪荡不似往常。 她正欲向后给他腾地方,他唇瓣微动,闷声对她讲悄悄话。 “他们的份子钱倒是能省,” 压低的声线沉冽撩人,半哄的语调蹭的人心口痒,他若有所指的凝她一眼,“但我们就亏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