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海沙派订下的三场比试,楚海一一得胜,李海龙不得不依前言,说出旧日之事。
众弟子见状,作势欲散去,以避嫌疑。李海龙却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便在此地。事情过去这么许多年月了,也没甚么好隐瞒的了。”
那李海龙目光望向远天,似是回到了过去的日子。他说道:“三十年前,楚临川威震大江南北,正邪两道无不敬仰,长白、天山、少林、武当四大派的掌门与其交游切磋,据说也不是他的对手。楚临川行事肆意潇洒,放浪不羁,交友虽众,树敌更是不少。只是楚临川武功实在太强,众仇家虽然恨极,却也无可奈何。”
楚海之前虽然多方打探,且从银刀门、白河派二处得知了一些消息,但像李海龙今日所讲之事,却是第一次听到。先父威名赫赫,竟然到了如此程度,不禁感慨万千。但是心头却存着老大一个疑点,先父若当真如此,为何自己、赵绣还有自己遇到的许多人,连听都没听说过?
李海龙继续说道:“这楚临川在江湖上纵横几年,直是无人可挡,横行无忌。可偏生有这样一个女魔头,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他这匹野马的缰绳。楚临川在出山五年之后,忽地归隐山林,顷刻之间失了踪迹。不论是仇敌还是挚友,都不知道他的去向。他如同夜空中的流星,倏忽出现,又迅速地消逝。”
“哪知楚临川人虽然归隐了,但毕竟只是三十几岁年纪,闲不下来,于是便悄然收徒,传授自己的一身本领。陆陆续续,一共收了七个徒儿。”
楚海和赵绣对视一眼,心头皆是一惊,知道要说到关键之处了,当下倍加精神,仔细听起来。
李海龙继续道:“一晃眼,七年的时光过去了,当时的七名小徒,也都二十多岁,成了气候。楚临川武学极为渊博,他鉴别各人天赋,传授给每个徒弟最适合的功夫,七人竟然各不相同。”楚海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只待他说出最后的真相。
李海龙沉声说道:“哪知七徒学艺七年之后,也就是十八年前,他夫妇二人年已四十,却老来得子。那日,夫人产下一子,自己却因失血而死。楚临川乃是第一爱妻之人,见妻子身死,自己一身武功,却做不了任何事,竟然因此发起狂来,将家中仆人、侍女一一击毙,又瞧见徒儿们,纵身击过来。七名徒儿当时已有几分功底,合七人之力,大战三日三夜,终于将他击毙。最后的一刀,便是我砍上的。没错,楚临川便是你的父亲,我的师父。当年的七名小徒,便是如今‘侠义七派’的七个掌门。”
楚海听得此处,心中仇恨上涌,身形闪动,一把抓向李海龙的胸口。李海龙却不闪不避,任由要害被楚海抓住。楚海青筋暴起,喝道:“先父悲伤过度,你们身为弟子,不帮忙解忧,径直逃走下山就是了,何以反而合力谋害?今日我便杀了你,告慰先父之灵!”那李海龙却有恃无恐,笑道:“楚海,今日你杀了我,就等于是削弱了福建沿海的七成海防!他日倭寇大举来犯,你便是大明罪人!”
楚海早知此节,国仇家恨,孰重孰轻?手中缓缓松下劲道来,将李海龙放开。
李海龙又叹道:“我们当日七个弑了师尊,自知铸下大错,慌张之间,过了半日,再去寻的时候,发现师父、师娘的尸身和婴儿都不见了。七人密议了几日,决定七人分头下山,去到江湖闯荡一番,分居七省,从此再不相见。师尊所授武艺实在是威力无穷,我们各自不到一年,便纷纷闯出了万儿来,开山立派。我们七人身负武艺各不相同,因此江湖中无人能够想到,这声名鹊起的七派竟然同出一门,而且还是数年前归隐的楚临川的徒儿。”
楚海终于没能痛下杀手,除去海沙派众人。又过了一个时辰,大船便来到了岸边。楚海和赵绣辞别海沙派,下船离开了。
二人在沙城住了几日,准备动身启程。赵绣察言观色,见楚海心情郁郁,不禁担心起来,问道:“楚哥哥,海沙派一行,并未完成师命。接下来,咱们要往何处去?”
楚海叹道:“绣儿,我心中实在是思绪乱如麻。李海龙与我杀父之仇,但他抗倭有功,我是否该杀他?冯天河、高东白,还有今日的李海龙。三人皆是先父弟子,但从他们那里听到的真相,却全不相同。我实在不知,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亦或真真假假,全无真话?”
正如楚海所说,蒋婉乃是有大略,而赵绣有小聪明。若是蒋婉在此,或许能剖析条理,堪破迷雾,推得出真相。但是赵绣蹙起秀眉,却想不出什么道理来。她上前一步,紧握楚海双手,安慰道:“仙翁在信中既然提到了这些个门派,想必是自有道理。我们一日得不出真相,便一日不停歇,把这些个门派一一寻遍了,总有一日会知晓答案。”
赵绣的话并无什么道理,楚海却感觉十分受用。在她身旁,虽是依旧漂泊天涯,却有着难以言说的安心之感。
二人携手走出客店,准备买马匹离开此地。走到街上,却见街上百姓奔走逃窜,丢筐弃担,狼狈之极。家家户户都回到屋中,紧闭门窗。
楚海大惑不解,抓住一个在街上狂奔的汉子,问道:“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们全都逃去?”那汉子急道:“是倭寇!那伙儿倭寇又来了!嗨呀,你们别问了,赶紧跑吧!再不回屋里躲起来,就要没命了!”说完这句,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楚海心中奇怪,说道:“奇怪,绣儿,不是说海沙派与官兵联手抗敌,倭寇不敢来犯么?怎地听百姓之意,倭寇来犯绝不止一次?”
赵绣眼尖,伸手指向街旁,喊道:“楚哥哥你看!家家户户门前都摆着一个大筐。”二人走上前去,发现这些大筐里摆放的尽是粮食、铜钱还有布匹。楚海皱眉道:“这是何意?”
忽听镇子外面马蹄声响,一队人马往镇子里杀过来。只见这些人身材矮小,身穿特异的盔甲,腰间一长一短,别着两把武士刀,显然便是大明海防的大患倭寇。这伙人只有十余个,竟然便能劫掠一镇,无人阻挡,当真是嚣张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