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嘴还算严,这些没下圣旨的事也就跟丈夫和柯玉珠提过两嘴。丈夫知道分寸,就算要说也是跟柯都尉这个做父亲的说一说,而且几个男人说这些的目的也是为了分析京中形势,而不单纯是因为王畅和公主的花边消息。 至于柯玉珠,王氏也是看她嘴严,从不往外说,加之这几个月跟小姑子相处得如同闺蜜一般,才与她八卦几句的。 “王家二郎……他与昭明公主的婚事出了变故?”柯玉珠迟疑地问。 这原本也是她很想不通的地方。分明她才穿越过来几个月,又是天高皇帝远的晋江城,再怎么蝴蝶也蝴蝶不到襄京城去吧?可怎么在这里,昭明公主跟王畅都快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假如她没有蝴蝶掉任何东西,那都这样了,为何周太|祖后来会将昭明公主嫁给郑叡呢?从太|祖后期来看,分明周太|祖也一样重视王畅啊,他和郑叡一文一武,是周太|祖的左膀右臂。 这会儿听王氏那么说,她反倒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也许,他们二人的婚事一直到郑叡入京都还没定下…… 后来,事情就变成了像《周史》记载的那样,“周太|祖惜其将才,以公主许之。群臣皆以为驸马出身微贱,不足相配,驳太|祖。太|祖拒,斥群臣。公主至孝,出首尊太|祖之意于八月下降。” 柯玉珠当初也是郑叡的迷妹,这段周太|祖一意孤行将昭明公主许配郑叡的记载,她记得清清楚楚。 虽然史书上干巴巴地记载,周太|祖是十分欣赏郑叡才会如此。 但《周朝讲堂》却分析,周太|祖之所以执意如此,是因为当时周太|祖想改革军制,郑叡是他决心重用的武将,但碍于郑叡的出身太低,朝堂上的大部分武官都不服他,所以周太|祖才想让他加一层“驸马爷”的身份,好加重他的分量。 群臣反对,其实真正反对的是郑叡入主十六卫,那样会分了他们的权,而非反对那桩婚事本身。 最后,昭明公主主动出面,最终目的也不是平息此事,而是为了嘉元帝自愿去完成这桩政治联姻,所幸郑叡是个有良心的,一生都善待了昭明公主。 这种说法有部分人支持,也有部分人反对。双方你来我往,辩得如火如荼。 柯玉珠不是学历史的,连周朝当时的政治背景都闹不明白,更别提这些了。她当时只是做了个吃瓜群众,那些历史教授说的通俗易懂的时候她就听几耳朵,晦涩难懂了她就纯看热闹。 若早知她有一天会穿过来,她一定将整本《周史》都背下来! 现在嘛,她也只能从父母和王氏等人那里知道一些很多人都知道的。比如,如今朝堂上以王、谢两家为首。又比如,这两家隐隐对立,嘉元帝倾向王家,所以才有意将昭明公主嫁到王家,谢家却已将一个女儿送进东宫做了太子良娣,听说还十分得太子宠爱,已渐渐能与太子妃陈氏比肩……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王氏却不知道柯玉珠脑中的小宇宙在那一瞬间想了这么多。 “……京中来信说,昭明公主正月时被前简王府中的女人连累得落了水,当时就直接昏过去了。后来病情一直反复,连床都下不了。母亲的信中说,公主现在已经去了上林苑的皇庄上休养,二堂哥亲自送去的。皇后娘娘还陪着一起住了下来,太子妃也时常过去陪伴几日,就连陛下都抽空去看了一次。原本,今年七月公主及笄之后,陛下便会下旨赐婚。如今公主病成这样,那婚事也只能先缓一缓了。”王氏说道。 柯玉珠眼前一闪。 按照历史进程,这一缓,只怕就会把婚事缓没了。 就是不知道,郑叡会在何时入京?她只知他入京的契机是晋江城之战,可……她完全不知道究竟是嘉元几年几月啊! 天啊地啊,她为何不把整本《周史》背下来?! 但不管如何,她都得抓紧时间了,一旦郑叡入京,她便完全没希望了。 * 第二日,扶风巷。 郑叡如往常在酉时下了衙。他并不打算去回春堂,因而直接回扶风巷去了。 他觉得,要是自己去了,只怕会给那位成姑娘自己真对她有意的错觉。还不如他一直冷待她,想必小姑娘碰了壁,就知道回头了。 余元青倒是跃跃欲试想去回春堂蹭饭的,倒不为其他,而是冲着那位成姑娘的手艺。 不说昨天那盘他拿走的松黄饼,早上的时候他买了几个白面馒头回头,就着昨晚郑校尉没吃完的一些剩菜吃了,便是残羹冷炙,那味道也比千篇一律的酒楼饭菜强多了。 余元青深觉,郑校尉昨天一口气吃了那么多,大半夜了还在耍九曲枪消食,那还真是情有可原。 郑校尉节俭,家中不买人也不雇人,什么都自己来。其他倒还好,做饭这种事,他们两个大男人都不会啊,只好天天在外面买。 可每天都吃外边这些,他真是腻了呀。好不容易有每天蹭饭吃的福利送上门,还是个大美人亲手做的,偏偏郑校尉不领情。 他才刚露了那么一点意思出来呢,郑叡就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弄得他浑身一缩之后,郑叡便不客气地指使他去买晚饭。 余元青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 郑叡就先行一步,独自一人回了扶风巷。 刚转入东巷口,他就顿在了原地。 霍成双戴着面纱,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食盒,就等在他的院子门口。 大约是等得无聊,她低头玩儿着地上的蚂蚁呢。时不时用脚尖挡在蚂蚁前面,等它们转了方向,她也跟着移地方,继续做挡路的“大石”,然后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也不知在笑什么。 郑叡一时间进退维谷。 就在此时,霍成双已抬起头来看见了他。 她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顿时笑得弯弯的,带着一些小得意,“我就知道,你不会自己乖乖来的!” 她提起食盒轻轻晃了晃,“喏,我还是给你送过来了。” 等余元青回来的时候,就见厅堂里已经摆了几样小菜,两荤两素一汤,东西不多,却看起来精致美味。 另外一旁的桌案上还有一盘包子,那成姑娘正背对他,指着包子对郑校尉压低声音说话,“阿叡,这是给你们明日的早餐,热一热便可以吃了。这些形状扁一些、难看一些的都是肉包子,牛肉馅儿,都是你的。这些看着又正又圆又好吃,但其实都是素包子,给余队正吧。你先记好了,明早可别拿错了。” 余元青只觉得浑身受到了暴击。 他无语望天,心说这姑娘也是个人才,竟然做这种小动作来多照顾一些心上人。 知道你中意的是郑校尉,可自己好歹也是郑校尉的心腹啊,多少也稍稍照顾些,分他一个牛肉包子不行啊?他要求不多,就一个啊。 郑叡无奈地看了一眼霍成双,转头就看见了余元青菜菜的脸色。 霍成双跟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余元青,她一愣,好一会儿才清了清嗓子,说道:“呀,余队正回来了。” 见了他手中的食盒,霍成双瞪了郑叡一眼,“不是都说了以后我给你们做晚饭嘛,就算你们不去回春堂我也会送来的。阿叡,你做什么还那么压榨人家余队正。” 说着,她便开始招呼余元青可以坐下吃饭了。 有小灶美食吃,余元青果断放弃了手中味道一般的大锅菜,连方才的暴击都抛诸脑后了。 早餐包子素的就素的吧,好歹这晚饭一桌子菜可没法儿那么分。 他都已经坐下开吃了,郑叡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 再说了,经过了昨天跟今天这两回以后,郑叡已经深深明白,跟这成姑娘说拒绝的话是没用的。她的耳朵会自动筛掉她自己不想听的话,再曲解一些他话里的意思,到最后,她还是会赖着不走。 余元青自己吃得欢,却看剩下两个人都没坐下呢。 他连忙抹了抹嘴,“郑校尉,快请成姑娘坐下啊。成姑娘,你也一起吃了吧,你带来这些加上我买回来的,足够我们三个人吃了。一会儿要是天色晚了,就让郑校尉直接送你回家!” 他吃人嘴短,总要帮些忙的吧。叫心上人送她回家,够意思了吧。 霍成双却隔着自己的面纱摸了摸脸。 昨日她是为了扭转郑叡对她的坏印象,叫他看看她破相前也是花容月貌,这才涂了遮瑕的药膏来寻他。可那东西并不能多用,所以她今日便没有再涂,而是放下刘海、戴上面纱出的门。 余元青在场,她当然无法取下面纱来跟郑叡同桌而食。再加上,她也深知循序渐进的道理,万一将郑叡逼急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像郑叡这样性格坚不可摧的人,他也许不吃软,但硬的却肯定不吃。对待他,蚕食比鲸吞更合适。 所以,面对余元青的提议,她丝毫没有犹豫就拒绝了。 “我爹爹还在等我一起吃饭,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慢吃。” 郑叡送她出门,走到院子里对她道:“成姑娘,明日起不必送饭来了。若要一直劳累了成姑娘,也是不妥。” 霍成双笑道:“你不想劳累我跑来跑去的话,那就来回春堂吃啊。” 郑叡一滞。 霍成双不等他再次拒绝,便飞快道:“我既不勉强你来回春堂了,你也不能拒绝我来送饭啊。我不是都说了,这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郑叡却还是一本正经地拒绝。 他语气太过严肃,霍成双担心再下去他就该下定决心拒绝她这个人了,便连忙说道:“不然咱们就当一场交易吧。发生城外那事后,我一直想弄一把锋利一些的匕首防身,可惜不是军中人根本弄不到那些好的。不如你帮我弄一把来,我给你和余队正送一个月的晚饭!等一个月后,我就不来给你们送晚饭了。” 至于不送晚饭后改送衣裳送茶水或旁的什么……那可就不一定了。 郑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笑道:“只要匕首吗?不如,我再寻一把弓箭来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