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打倒横皇后,跨越各条时空线以及游魂镜像的我们,与暗世界菁英们汇聚一堂,最终由浑圆小屋向蝃池进发。有赖于提灯丧妇的提携和助力,众人破除阻挡脚步的影墙废巢,从而往天穹花祭坛又猛进了一大步。此刻距离血月期结束,还剩下四十余分钟。换言之,若在这有限的时间内,仍无法绊倒修罗之松,则所有人都将身陷地底,再无生还可能。
然而,当踏入玛斯塔巴的核心地带,正直者却瞧见了令人无法相信的一幕。庭院的角碉下,竟横卧着一具僵尸,世界之子的博尔顿扫了几眼,便喝止众人莫要轻动。他指着这具发灰的褐色尸骸,竟然说此人身亡才不久,死去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雷音瓮本就不存于世,它是由星云之屁的末裔在其他星际修筑而成,为躲避宿敌马特提利,通过巧妙方式化出的镜像世界,才闯进碳基生命星球低星。搞懂这背后复杂渊源的,正是传说中妖王老吕库古。他参考祖先留下的团块,最终悟出保存家族实力的办法,那便是在镜世界中再嵌入镜像世界,从而为粉身碎骨的我和小苍兰提供了庇护场,得以残存下来。
可为什么密闭紧锁的蝃池深墙后,也会倒毙僵尸?这个人是何时闯入天穹花祭坛的?出现在此又意味着什么?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既然这已是个被人突破的玛斯塔巴,则法鲁克斯被安排进来的目的就变得诡异叵测,甚至毫无必要。
俗话说,只要敢于不断向前,最终必然可以揭穿迷雾;然而我们的遭遇却恰恰相反,探索得越深,则越不明所以。望着这一幕,人们再度僵立当场,只有博尔顿显得气定神闲。
“你们来看,皮肤相当柔软,骨骼也没有僵化迹象。”博尔顿掏出手电射向干尸,发亮的尘埃中蔓着雾气,那是尸骸残留的体温。他将脸转向我,问:“你起先瞧见的,就是它?”
这件事对我而言已变得很遥远,毕竟发生在物理回忆前一百八十天。通过博尔顿的提示,我才慢慢记起当时的异像。既然都是棉花毯外形,那首次走入甬道看见的便是此物。这也就是说,在刚过去的半小时前,这具干尸仍旧是个活人。他虽然濒死,但依旧能爬。
可他为什么不发出动静求救,又为什么会被锁在厚达半米的影壁背后?
“你不让碰是担心僵尸有毒吗?这怎么可能?我还将之从底下拖到廊下。”希娜望着自己的双手,在裤腿上擦了擦,不解地问:“但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
“我从未说它有毒,只是不想你们瞎碰断了线索。”小屁孩指了指身后,要众人去看如瀑布般倒坠的植被。手电强光中,肥厚叶茎下闪烁着碎光,隐隐约约好似被掩盖着什么。
勿忘我让呆头愣脑的稻草男孩离墙远些,自顾自擎着人骨刀上前拨弄,当清除完部分叶片,背后的东西便显露了出来。那是三股形将朽烂的麻绳,串着二十来个扁圆小钟,每组之间捆着条黄绢,上面被人用血画下古怪文字,似乎是某种仪式。
“这种铜钟外形实在罕见,我不懂这些,另外破布上的不是人血,可能是鸡血。”也不知道弥利耶是怎么辩出血的类型,她不敢太靠前,拿刀尖挑起一截细观,问小屁孩说:“麻索曾被浓烟熏透,串破钟的地方甚至都烤糊了。这是什么邪阵?你见多识广来辩辩。”
“这是你我都十分陌生的异术,它不属于泛欧洲古法系,而是来自东方。”小屁孩示意她将刀放下,攀着勿忘我的脊背爬去她脖颈,一边拨弄铜钟一边说:“我看过这东西,它叫做陌铃。内部没有撞针钟摆,而在四壁被雕出小孔,又称仰息。当流动的风穿过,就会发出蜂鸣,光一个不起风浪,数量多了才能奏效,作用与铁布利希的壁花差不多。”
“你是说死人扎这些东西,是为了严重扭曲地形?可它自己被困死在此,究竟所图是什么?”稻草男孩扭扭脖子,循声走上前去,问:“那带上结蓝草,岂不是更省事?”
凭空间我又听得陌生名词,刚想发问,女招待对我做了个噤声,说结蓝草就是车矢菊,本身就是铁妆壁花的原料之一。他们几人正在确认,若我胡乱提问容易被搅乱思路。
“错,麻索被系在这里,根本不是为了扰乱地形,分明是这个倒霉蛋想要找到归路才挂上的。不信你们往四处找找,没准会见到更多。”博尔顿说完,伸出鸡爪去拉。这东西早已朽烂,绳股间爬满虫蚁,受外力撕扯立即垮塌一地。他让正直者将它们清理出蝃池,取出包范胖曾带在身上的凝固酒精洒遍影墙,纵火烧得满地焦黑这才罢手。众人一头雾水,他则解释说既然已破了蜂巢,若还留着陌铃不除,将反受其治。
总而言之,倒卧廊下的僵尸所擅长的异术,对绝大多数的暗世界菁英而言都很陌生,哪怕是博尔顿,也仅是略通皮毛。由着他的指点,女招待与正直者在角碉两侧植被下摸索,果然找到了相似的麻绳,统统付之一炬了事。剩下要做的,便是设法搞清干尸究竟是谁。
“我也许已猜到这家伙的身份了,”小屁孩从弥利耶肩头跃下,让众人去翻散在四周的背包,自己回到僵尸前坐下,对我耳语道:“若无意外,它就是伊格纳条斯的真身!”
“你,你是说,这个人就是横皇?!”我闻讯一惊,抱着小苍兰跳出圈外,生怕僵尸会撑起身追咬屁股,惊愕道:“可他是怎么跑进封砖背后去的?也是通过浑圆小屋下来?可心脏全在我们手里,它究竟是怎么办到的?既然进得来又为何出不去?”
“你提了太多为什么!稍安勿躁,我仅仅是假设。”他朝干尸努努嘴,问:“你总见过枯瘦的人吧?那么,它已超出正常人类尸骸的外形,你觉得这是如何造成的?”
“进得来出不去,挂着陌铃找出路,枯瘦得比干尸还可怖,或者说它是被饿死的?”我指着正在远处忙碌的人们,问:“你怎么不去考考自己同道?为何突然对我说这些?”
“因为我觉得你的悟性比她们任何人都高。獍行姐姐,若发掘潜力得当,你没准能成为踏星者那样的人物。”博尔顿狡黠地眨眨眼,抚着我柔滑的长发,笑了。
“你快别取笑我了,虽然这种话她也曾说过,”我朝远处的勿忘我扫了一眼,不由心花怒放,虽说踏星者是个什么职称,我全然不知。但被人这么往死里夸赞,感觉还是相当受用的。果然啊,拍马溜须行遍天下,即便再正派之人,也很难抵抗。
“踏星者?什么都不是,只是统领一派人马的首领,就像泅水之星那样的大团长而已。既然你那个上级也这么说,看来是没错了。”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是说踏星者也等于大团长?干这能来钱吗?或者说只是个光杆司令,还需负责一大票人花销?实至而不惠?真要那样还是她更合适,业务比我精熟,此外我也不能僭越。”望着小苍兰发灰的脸,我又陷入哀痛,轻叹道:“我只想尽快将她捞回来,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獍行两百年来落到过街老鼠的处境,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若人人都像你这样正气重情,自然也没有那许多纷扰。但归根纳底,獍行毕竟是暗世界的一脉。还记得与首涅开战前,我曾说希望将来不要成为劲敌这句话?那时我就觉得你很特别。连番死战,连横皇都十分看重你,显然就是天选之人。我希望你是,这样便可以省去许多麻烦,也没必要总提防后背。”
虽被他夸得五迷三道,但博尔顿缘何突然与我说这些?话语的背后似乎暗寓着什么。当我打算进一步旁敲侧击时,便听得背后人声鼎沸,四人已掏完全部背囊,有了各自的发现。
散落在四下的帆布包被逐一打开,滚出满地的碎纸与水壶,正直者擎着个布包交给小屁孩。凑上前去看,里头是张驾照,持有人是个名唤福奇的康涅狄克州老汉。照片上的人物患有白化病,这导致他两颊透露着一股孩童般的嫩红色,即便干尸的身份是他,目前也无法辨别,两者样貌早已是大相径庭。唯独可以判明的是,驾照有效期在1991年的三月中旬失效,参照美国大部分州地方的五年换照,也就是说此人前一次拿新照在八六年,三月是他生日。
我从未到过康州,因此也不知托兰县考照换照期限,但这本驾照最后截止期说明,他死于九一年前,这点与吕库古阴宅过去发生的破事却十分吻合。正在我们围绕它各说各时,稻草男孩捧着个铝皮饭盒上前,打开后一看里头全是驾本和护照,总共十五张之多,年龄性别也各自不同。如此一来,所有起先兴致勃勃的推断都变得不成立,干尸会是这其中任何一人。那么,新的问题又产生了,剩余的人又究竟去了哪里?
“将找到的都堆在这。”小“老汉”见自己智商被侮辱,显得十分气恼,他腾得一下站起身,吸着鼻涕骂道:“所有东西都不准私自扣下,一会儿拿饭盒来,一会儿拿驾照的,想搞清原委又要何从谈起?就这一会儿功夫,时间又溜过去五分钟,这群该死的蟊贼。”???.
“我找到一袋子菲林。既然时间紧迫,我们管这死人做什么?继续留在这究竟在等什么?难道不该以推倒守护尸像为首要吗?”女招待抱着个小布包甩在博尔顿脚下,问。
“蠢货,你也不想想,既然有十五张驾照,他们进得来为啥出不去?不搞清这个无头公案,咱们就将成为下一批死者。”小屁孩背着手扫了她一眼,开始分派任务,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全挤在一块的确浪费时间。这样,你与圣维塔莱与咱们分兵,继续深入。切记,只要预感到任何不对劲,就别再前进,立马给我回来这里,去吧。”
受到点名的还有勿忘我,小屁孩让她负责附近一带的阴草花簇,找寻陌铃全数焚毁;又安排修士去扫荡蝃池,设法保障我们的退路畅通。当吩咐完这些,他又坐了下来,唯独没有指派工作给我,相反搂着我肩头示意蹲下,陪他一起研究这具干尸。
“我难道不该去做些什么?”对此我甚为不解,借着端稳小苍兰,又乘势碰了下他脸蛋。
“你还得护着魔女僵尸,手脚不灵便,此外我也实在想不出你能做什么。”博尔顿这张嫩脸已被我玷污多次,早已不在乎了。他朝小苍兰指了指,见我在手电光下双眸透亮,便低语道:“这些人都暗怀鬼胎,你是我唯一可信任的人,我能否活着出去全仗着你,这就是咱俩的缘份。但让你留下不是说你可以借机偷闲,真想帮忙就将物品归纳起来。”
“我分明记得你很讨厌我,难道是因为人工呼吸?”见这老汉望着我的眼神一往情深,我下意识地垂下脑袋,自言自语道:“我只是想着救人,你还是别往歪处想。”
“我是个终身禁欲之人,适才被你来这么一下子,老实说可能将命不久矣,哪有你想的那么邪性?看看四周,这些人都是魔头,年龄先不说,光是阅历就能将你玩得死死的。与她们相比,你单纯得可怕,这个世道没你想的那么美好,獍行姐姐。”他从鼻孔中不屑地发出低哼,对我扬扬手,示意再靠近些,压低声调问:“知道我刚才为何提踏星者的事儿?”
“不知道。”我将小苍兰在廊下搁稳,开始帮手清理物品,问:“你是什么意思?”
“嘿嘿,所以你一点不冤被人唤作傻妞,就明摆着的事,你还看不明白?”博尔顿嘴角一勾,讪笑起来,道:“你那个上级为何下到雷音瓮后变得那般服服帖帖?这点你从没有想过?紫眼狐狸是想卖个乖为自己往后谋条出路,她的野心就是想成为新一代的踏星者。这贱人与你所有的窃窃私语,早有人汇报给我知道,但那是发花痴,门都没有。”
“我怎么越听越迷糊了?你们究竟与她达成了什么协议?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暗世界里有条规则,破败的组织,或者是式微小团体,若某人自封为头领,自己说了不算数。另需要其他大势力的头领共同首肯,才能被确定下来。吃人血宴就是她提出的建议,对等报酬是往后不准继续追杀她,随后她又对尤比西奥说可以撕毁血点羊皮,等往后她收集人马重组弥利耶时,铁布利希必须承认她为头领。而我呢,也是逢场作戏,表面点头称是。毕竟紫眼狐狸以及那批女飞贼很难对付,多个朋友总比树个敌人要强。”小屁孩探出手,抚着我玲珑脸蛋,怪笑起来,说:“所以,我才突然对你提起踏星者的事。”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那么惧怕弥利耶?我觉得勿忘我就是凶暴些,但并不可怕。”
“两百年前的暗世界,提起獍行没人会不害怕,这群女魔做事毫无底线,只要有人心怀不满,隔天起床脑袋就没了。这还算好,獍行最善绑票折磨,那不是一刀结果,而是花几个月,甚至几年,最后才将人迫害致死。自从出现了鹳头狼,这伙女魔全都发了疯。攻陷应布罗斯狼穴那晚,新军的战损是她们七倍以上,直到今天也铲除不完。”博尔顿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头,道:“可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所以她们需要个正派的踏星者当道。”
“那你是要拥戴我成为踏星者?”闻讯我不由一愣,还未叫出口,就被他捂住了嘴。
“是的,在上面时,我与尤比西奥私下谈过这事,此外圣维塔莱真正的大团长,我与他之间也有交情。所以不需要其他大势力,光咱们仨点头,再联合上自由宪兵,你随时都能成为踏星者。这就是我一再强调的,若对象是你,我会放心许多。将如此可怕的敌对势力交到紫眼狐狸手里,咱们那是养虎为患,往后必受其治。”博尔顿紧盯着我的双眼,一面揣摩着心理,一面吃着手,说:“你有那群女魔不具备的正直之心,并且重情重义,尤其是你这对罩子,远胜过她们,非常适合栽培。此外,这对你也有好处,起码不用担心被人追杀。”
“这算威胁吗?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私事?”见老底被揭穿,我显得有些气恼。
“这些内容,是你那贪生怕死的完美丈夫自己坦白的。哦,不,这小子守口如瓶,他未曾对我吐露半句。这么说吧,打你失踪后,我和尤比西奥始终怀疑是他将你偷藏起来。所以魂镰暗暗做了读心,由此摸底出你全部资料,嘿嘿。”小屁孩忽然举起手掌,掰着手指细数道:“你打北加州来,因伙伴误导警员,打官司又被起诉,目前是个在逃的假释犯。你的背后,还有虎牙组织派出的杀手,正在四下搜你,见到就砍了你脑袋回去领赏,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