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五一之前,棉厂就要大放假了。
放假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车间只上长白班,正在了尾,只剩下一些短绒打包成硬件。前场只留一台磅,东门外仍然门可罗雀,就跟做梦似的,棉农只要能在下班前赶到,就能如愿的卖了棉花,更能当天拿到钱。
别看就留那一台磅,磅上的人还是天天闲的直瞌睡。这个时候,棉农来卖棉花,那待遇与收棉旺季是天上地下。
而前场的中层领导们,每天上班都会聚集在空荡荡的外场,望着东门口,说说笑笑,跟一群混混儿闲逛似的,就差调戏良家妇女了。如果当时有棉车进厂,他们就跟见了皇亲贵戚一样,哗的一声就围过去,就跟一群大好人似的,会热情的指导棉农说磅口在哪,等棉农卖了花,也不用棉农辛苦去上垛了,那些中层领导有时都会亲自上阵帮着抬花包,只是抬花包,不用费气扒力的上垛,因为棉垛区空荡荡的,每天收的花都不够车间加工的。曾经林立的小山丘似的棉垛,只剩下空垛台子,连深绿色的帆布蓬都收归入库了。
站在磅口放眼西望,便一眼便能望穿带整个空旷的棉垛区,一眼能望见棉垛区尽头的车间区,及车间区的打包楼,只见从车间伸出来的吸花筒,像个银色的巨人手臂伸向正在喂花的棉垛上。说是棉垛,棉农卖一车棉,刺啦便喂完了,根本就没有垛,吸到车间估计都不够打包机塞牙缝。
正在喂花的一帮职工,清闲的像一帮乱蛋的土狗,一边劳作,一边打滚儿,有的还捎带着打情骂俏。空旷的棉垛区,也只有吸花筒那儿有一窝喂花的人,就跟村里跑出来一群狗扎堆没啥样儿。
这个季节,是一年最惬意最舒服的季节,也是棉厂职工最清闲最幸福的时候,基本工资照拿,活儿却不多。但清闲幸福过后,面临的却是大放假,长达三个月的大放假。
车间西边的硬件区,还有些库存硬件,但每天都有大货车来调运硬件。
棉厂清闲了,职工幸福了,财务室却有些小忙,因为那些有票据的领导们也都清闲了,他们会趁着自己的清闲跑到财务室去将手里的票据变成现钱,就像赶集一样,你走了,他来了,你还没走,他就来了,有时候能攒住四五个人等着粘贴报票,尽管有资格报销票据的领导都不会放假,尽管财务室也不会放假,可有票据的领导们还是急着将票据变成现钱。
棉厂清闲了,凤鸣发现贾玉轩却更忙了,他的忙碌好像与棉厂的清闲扯不上边似的,很少在他办公室待着,也捎带着丁主任一起忙。当然,丁主任这个角色的存在,几乎就是专为他厂长而忙的。
凤鸣打好毛衣,就急着让贾玉轩试穿。对于她来说,只要将毛衣套在玉轩身上,那就万事大吉了,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说打毛衣这回事儿了。她一直认为,毛衣有松紧性,瘦点小点都能凑合。
凤鸣打好毛衣的当天,趁着空闲去贾玉轩的办公室,贾玉轩不在,当天去了两趟他都不在,她心里火急火燎的,毛衣没打好,是急着打毛衣,毛衣打好了,是急着让贾玉轩穿身上,打好了不见贾玉轩,更急。
眼看着陈科长的大婚就到了,到时候厂领导肯定要参加,现在毛衣打好了,本来这是送给贾玉轩的生日礼物,既然陈科长的婚礼在贾玉轩生日的前面,凤鸣就想让贾玉轩穿着她打的毛衣参加陈科长的婚礼,可就是不见着贾玉轩人。
没日没夜的打毛衣,就是为了早点让贾玉轩穿身上,现在毛衣打好了,倒见不着他人了。毛衣就套不到他身上,打好了他也不知道,那不等于没打好嘛。再就是,如果没在一个重大而有意义的日子之前将毛衣套到他身上,没让他穿着自己织的毛衣去参加那个重大而意义的事情,那意义就不大了,他生日之前就只有陈科长的大婚了,过去那一天再将毛衣套他身上,实在没纪念意义。如果留着做为他的生日礼物,那还有一段时日,他还以为自己打毛衣像蜗牛爬树一样慢呢。
陈科长大婚的前一天下午三点多,她又心急火燎的去贾玉轩的办公室碰大运,心里都不抱希望了,只是习惯性的去看看,结果门竟然开着。
她心里腾的一下,激动万分。赶紧折回财务室,去套间向王主管打了招呼,跑回宿舍抱了毛衣,心情激动的再次来到贾玉轩的办公室,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看了看,却发现贾玉轩不在。
门只要开着,贾玉轩即使不在办公室,也不会走远。
贾玉轩不在办公室,但她还是在门上轻轻叩了叩,万一在套间里呢,上一次不就是在套间里吗。
凤鸣刚叩了两声,套间里立即传来贾玉轩的声音:“进来。”
凤鸣心里又腾的一下激动万分。
她进去刚站在套间门口,贾玉轩就出来了,只见他踏着鞋,头发蓬乱,脸色有些憔悴,很疲累的样子。只是,当他看到凤鸣的那一刻,那好看的脸上,突然荡漾起灿烂的笑意,刚才的疲累,仿佛被风吹散的浮云,看不到丝毫的踪影。
他本来是要出来的,一看是凤鸣,立即又转身进去了,说道:“进来。”
凤鸣那张精致的如大师雕刻的五官上,也立即荡漾起羞涩而幸福的笑意,跟在贾玉轩身后进了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