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地看着陈朝颜,看了许久许久后,说道:“昨日陈姑娘说,一般杀人案,无非是为三个目的:一是仇;二是情;三是财。陈姑娘其实少说了一个,还有一个是权。”
“杀害周忠才的凶手是何动机,暂时还不能确定。不过,陈姑娘可将之当作为财为权。”
“现在,陈姑娘可还敢说不后悔?”
为权?
她怎么将这个忘记了!
皇权至上的古代,官衙之人出事,多是与权有关!
她先前一直想和他划清界限,就是不想卷入权力纷争。现在……现在后悔也晚了。陈朝颜斟酌不过一瞬,便干脆地抱拳道:“往后余生,就拜托王爷了。”
“往后余生?”谢玄再次定定地看着她,又看了很久很久后,低眸笑上几声。笑过后,他道,“石娇儿和石志,都是自尽?”
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陈朝颜探究地看向他。谢玄‘唰’一声收起玉骨扇,在她脑袋上轻敲两下后,道:“问你话,好好回答。”
陈朝颜捂着脑袋,看看月见,又看看白芍,再看看若兰几个后,脸颊‘嗖’的一红。她这是被调戏了?
她的躯壳虽然只有十四岁,但装载的灵魂却已经二十有九,就、就这么被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给调戏了?
深呼吸两口气,又默默的拿过郡守府所有人的指纹后,陈朝颜佯装镇定地说道:“石娇儿是自尽无疑,但石志,是被人推下茅厕的。”
说着,她抬眼看向光屏。
光屏上,积善坊的茅厕内景和殓房当中的石志尸体并排罗列。
陈朝颜强忍着反胃,将茅厕内景缩减到某一处,也就是石志‘失足’掉进茅厕的位置。那处位置的两根树干内侧,各有一道极浅的血迹,不仔细看,很容易就忽略过去。用那血迹比对石志双手的伤痕,可证是他在掉入茅厕的瞬间,出于求生本能抓住树干时所致。
陈朝颜拿了张纸,将图大致画下来后,推给谢玄看,并再次说道:“嗯,他的确是被人推下去的。”
谢玄掀眼看向她。陈朝颜假装没有看到,“石志肩胛到臂膀及手肘外侧,有大片的擦伤。小臂内侧至手掌,也有擦伤。”
“比照这两个树干上的痕迹,如果石志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那他无论是站是蹲,都应该是往前扑才对。而往前扑,他受伤就应该是在这个位置和臂膀内侧。”
陈朝颜比了一下自己肩膀位置后,继续道:“而受伤在后侧,那就只能是后仰着掉下去的。自己失足,不可能后仰,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是被人从正面推或踢才掉下去的。”
谢玄说:“滑倒有没有可能?”
“没有。”陈朝颜看两眼光屏后,肯定地说道,“首先,我们来卢阳郡这几日都未曾下过雨。其次,这些树干都未曾剥过皮,表面粗粝,有很好的防滑作用。最后,如果人为地在上面抹上猪油等致滑物,以树干粗粝的表皮,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月见惊呼:“陈姑娘就去里面看了不到十息,就看得这么仔细了吗?”
她还以为她只顾着害怕,什么都没有看到呢。
她当然什么都没有看到,她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扫描机’进的茅厕。陈朝颜默然地又看了两眼光屏后,目光落到谢玄身上。
谢玄拿过卢阳郡地形图,稍寻一圈后,指尖便迅速点出积善坊,而后平移到一旁的空白处,说道:“这是一个开放性的区域,茅厕就在这个位置。可以看到,这周围有商铺、有住户。也就是说,这个茅厕方便的不仅仅是赌坊里的人,周围人只要愿意,谁都可以来这里。”
陈朝颜点头。
“综合这些条件,想要查出是谁杀害的石志,将比找出杀害周忠才的凶手,更加困难。”谢玄指尖轻点两下后,又一转话锋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杀害石志的凶手和杀害周忠才的凶手一样,都是为了‘以绝后患’。所以这两起案件的凶手即便不是同一人,也会是同一伙人。”
陈朝颜再次点一点头。
谢玄掀眼看向她,在陈朝颜挑高的眉梢中,他勾一勾嘴角,“依陈姑娘之见,害石志的凶手,该不该查?”
“为何不查?”陈朝颜反问。
“可查他,无异于是大海捞针。”谢玄说。
“就算是大海捞针,那也要查。”陈朝颜坚定道,“不仅要查,还要细查!”
“凶手挑在这里对石志动手,无非两个心理,一是他对这里熟悉;二是他抓住了我们无从查起或者就算查,也无从下手的心理。”
将画图的纸拿过来,陈朝颜提笔蘸墨,正要写之时,抬头看他一眼后,将笔递过来,“我来说,你来写。”
谢玄看她两眼后,接过笔。
“第一步,查石志昨日到积善坊时,积善坊中都有哪些人。先将知道的人找出来,再从这些知道的人身上下手,让他们说出在赌坊时,身边都有哪些人。”
亲眼看着他落笔生成颜筋柳骨般的字迹,陈朝颜忍不住问道,“王爷练习书法,有多少个年头了?”
谢玄不着痕迹地勾一勾嘴角,“有三四年吧。”
陈朝颜脱口道:“不可能!”
谢玄掀眼,似笑非笑:“为何不可能?”
因为她练了二十几年才练出来的一手好字,她接受不了别人只用了三四年就超越她!一忍再忍后,陈朝颜才咽下到嘴的反驳话,接着往下说道:“第二步,确定好石志上茅厕的具体时间,而后再排查赌坊中,在他上茅厕的时间内,哪些人没有在赌坊。没有赌坊的人,去了何处,有何人可作证,一一罗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