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VITOR大楼。 白梓谦点了根烟,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眯着眼看地上被捆起来的两个人。 他们皮肤黝黑,精瘦,眼核圆又凸出,嘴角抽搐,眼神苍白又挣扎。 一看就是长期靠摄入毒-品的亡命之徒。 “哪来的黑条子?” 单渊推门进来,看着地上的人问。 白梓谦把打火机扔到桌上,淡淡吐了口烟,“孟彧下午让人捣进洞里抓的。” 洞里,就是贫民窟。 “什么来头?上次劫港口货物那批人?”顾渊在沙发上坐下,长腿交叠。 “不是,”白梓谦摇头,“下午烧了栋房,死了个女人。” 地上被绑的两个当地人听不懂他们的中文,神志不清地吐着些骂骂咧咧的脏话。怕是毒-瘾上头,面部抽搐得越来越厉害。 单渊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出诡异的光,唇上一抹笑,“孟彧什么时候还管起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了。” 白梓谦微微斜着眼看他,“我突然想起前天拿下的那片油田,跟我谈判的那个代表。” “哦?” “跟你一样戴着个装模作样的残障眼镜。” 单渊还是那副寡淡清高的表情,瞥了他一眼,随手拿起旁边茶几上的一只玻璃杯,手腕用力对准扔过去,白梓谦小腿一收,玻璃杯落在了腿侧,砸成两半。 “他还塞了个女人到以清那边。”白梓谦若无其事地又补充。 单渊正准备拿出手机看中国大盘,动作微微一顿,“女人?” 正说着,孟彧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安森。 孟彧径直越过地上的两人,一个眼神也没给,走到办公桌后的办公椅旁坐下,抬手松开衬衣的第三颗扣子,喉结微动了一下,用地道的葡语沉声命令,“把他们处理了。” 两个黑条子听见他的话,睁大了深陷在眼窝里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孟彧,眼珠撑圆,有唾液从颤抖的嘴唇中滴到地上的大理石地面。 “彧少需要怎么处理?”安森问。 孟彧用拇指微抵着下颌,眼神透着捉摸不透的光,若有所思般回望地上的两人,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既然是放火,把手筋挑了。” “然后放到蒲里去。” 白梓谦和单渊对视了一眼。 “蒲里”是附近的丛林狩猎区。 巴西别的不多,野外原始森林倒是遍地,有的是保护区,有的则是默认的狩猎开放区,猛兽怪物遍地,常人不敢接近。 断了手的瘾君子进去了估计不会有什么后路可言。 “啊——求你——求你——” 绝望的眼神中地上的人口吐白沫做着最后的挣扎。 安森命人直接把他们拖了出去。 白梓谦抖了抖烟灰,看向孟彧,淡道,“这里有一个是他们帮里的五把手。” 言下之意是处理掉可能惹来不必要的纷争。 孟彧没放在眼里。 “梓谦,”孟彧回了句别的吩咐,“帮我去填一笔债。” 白梓谦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心里在想,四千万,还不够一个小码头单日的流水。 - 子馨清晨醒过来的时候,旁边有加湿喷雾喷出满室的柠檬香气,感觉不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里。 轻轻地撑起身体,窗帘被拉上了,室内光线昏黄,她有点恍惚,昨晚睡前头脑涨涨的,但依稀记得她好像没有拉过窗帘。 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帘。 窗外阳光光线轻柔,楼下是医院的花坛,有几个老人家被护士推着轮椅出去晒太阳。 阳光是热带最不缺的东西了。 子馨伸手拨了拨肩上的头发,手顿了顿,低头一看,白皙的手腕上莫名多出了一条紫色的手链,子馨抬起手,遮了遮迎面而来的阳光。 一串紫色的玛瑙石珠子,粒粒圆润透亮,柔和温润,流光溢彩。 子馨摸了摸手腕,望着窗外对面的青色绵延的巨大山脉,有点出神。 - “方小姐今天感觉好些了吗?”徐以清一身白大褂从门外走进来。 子馨无奈地笑了笑,“徐医生,我本来就没有生病。” 徐以清竖起一根手指,摇头,说了句当地的俗语,“病菌和海浪一样公平。” “徐医生,我能冒昧地问一个问题吗?”子馨拨弄着手腕上的玛瑙,声音柔柔的。 徐以清觉得中文从她嘴里说出来好像川下的清泉,宁静悠长。 “当然。” “您……和那位孟先生熟悉吗?”子馨问得犹豫,“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徐以清挑眉,绕着手中的黑色钢笔。 没想到这个女人会问这样的问题。 孟彧是怎样的人? 徐以清回想起第一次认识孟彧,是他们服兵役的时候。 彼时在热带雨林野外练兵,孟彧带着一身血淋淋的伤口来到医务队。 听说是野练的时候独自一人刺死了湖潭里的十二条鳄鱼。 后来,他回归家族,蛰伏三年,而后以破竹之势铲除异己,用不可思议的速度野蛮地扩大着庞大的工业版图。 明里暗里,手握巴西东南部十多个城市近七成工业命脉,把有着杀父之仇的奥里希家族彻底从历史簿中划除。 从孟家彧少到的工业巨子,手腕繁复,行事凶厉,不留余地,自断退路。 期间,光是子弹,徐以清就从孟彧身上取下过两枚。 徐以清不热衷商斗之事,倒是医者的本能使他看透孟彧的嗜血本性。 孟彧不杀人,只诛心。 作为一名专业的医生,徐以清很想回她一句—— 孟彧或许根本不是人。 没有欲望,没有恐惧,没有悲悯。 “徐医生?” 徐以清恍然抬头,眼神透过镜片看着子馨。 抬手抚了抚额头——他当然不能把这些跟子馨讲,别说是个女人,就是个男人也得被吓得远远的。 绞尽脑汁想找出一些稍稍正常一点的形容词来赞美一下孟彧。 很绝望,好像没有。 只好语气凉凉地回她,“孟彧啊,是个野蛮霸道的有钱人。” “国内流行怎么说的来着,哦,对,日天日地那种。” 子馨:“……” “所以你可千万别被他漂亮得跟人妖似的外表蒙骗了。” 门外响起“碰碰”的敲门声,没等里面的人答复,来人径直推了门进来。 安森一脸严肃地拿着一个文件夹向子馨走过去。 徐以清摇摇头,对着子馨,“我说什么来着,霸道吧?野蛮吧?” 说完便理了理白大褂的衣摆,自在地走了出去。 安森开门见山,“方小姐,彧少需要您在这些文件上签字。” 说完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叠厚重的文件。 “彧少请您考虑清楚。”安森说完,递过一支镀金的钢笔,“他昨天和您说过的事情。” 子馨接过,层层叠叠的都是葡语文件,大多数是法律和经济类的专业术语。 她学葡语出身,也只看了半解。 “债务”“利息”“医疗”之类的词语她还是懂的。 “基金会,是孟先生派人去的吗?”她问。 安森点了一下头。 子馨拿起钢笔,逐一在文件上签字,字迹娟秀,签一份,安森收回一份。 “孟先生怎么没有来?”子馨好奇。 安森答,“重要的文件才需要他出面。” 言下之意是子馨手头上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文件罢了。 子馨没有再问,手下签得更快,好像签快一些,这一场噩梦便能结束得快一些。 盖上笔盖,子馨安静地送安森离开。 她想起在国内选修的北欧史课程上,老师讲过一个北欧系神话。 “少女丽丝撑着独木舟孤身前往大海深处,用自身的自由与海神作交易,换来家乡海域永久的风平浪静,从此成为了海神的俘虏……” 丽丝的结局,老师好像没有说完。 但子馨明白,她远没有丽丝伟大。 她交换来的不过人人追逐的钱财。 - 在林致和林爱的房间陪了一上午,子馨便又被狄人强制要求回自己的病房休息。 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痛苦又离奇,叫人理不清情绪。 窗沿有风信子在晃,柔和的风吹得和缓。 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回到平静的学校上课听讲。 徐以清见她无聊,从护士那里搜刮来了几本八卦杂志给子馨送过来。 无奈杂志里多是性感的巴西女郎和风流男星的绯闻,配图上的女人个个身材火辣,丰臀翘乳,男性则肌肉横生,袒胸露臂。 子馨看得尴尬,但又实在无聊,手上便拿了张纸巾把图片反复盖住,看起文章。 安静地坐在窗边消磨时光,偶尔点几下手机上的词典,再执起笔在杂志上的某个葡语单词旁边标注解释。 学语言的人的老毛病。 将近黄昏,窗外是个好天气,橙色的云卷起山雾,一如这个国度的火热痴情。 一阵微醺的风进来,撩起头发,轻轻的飘扬在额前。 遇见一个很短却很陌生的单词,子馨下意识拿起手机去查。 手腕突然被人伸手压住,她一慌,回头,男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便站在了她的身后。 早不知道站了多久。 孟彧压着她的手腕,手上没有使分毫力气,稍稍弯腰,狭眸含光,侧了侧头看她。 “这个词,不要查。”他说。 子馨的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好。”她只是很温顺地答,没有问为什么。 子馨没有抬头看孟彧,他倚在桌旁,手虚压着她的手腕撑在桌上,她的视线触及他腰间衬衣的纽扣,有暗哑色金丝的埋线,奢靡高雅地隐隐亮着。 微风穿过两人之间,子馨闻得到孟彧身上的古龙水味。 跟他所有言语神态的感觉一样,蛊惑人。 子馨自觉短浅的人生中,她从未碰见过这样仅仅沉默便通身霸道的男人,妄论要与其打交道。 手足无措。 “你们文人都喜欢这样么,”孟彧扫了一眼她白皙的手腕下压着的杂志,“这叫什么,字斟句酌?” 子馨握着笔的手紧了紧,嘴角抿了抿,“只是小习惯。” 方子馨的梨涡浅得有些过分,好像生来便挂在嘴边似的,朱玉一般精致俏丽。声音细腻而温甜,仿佛从来都是不急不躁的随遇而安。 孟彧笑了笑,抬起压在桌上的手,又瞥见什么,把杂志上那张纸巾拿开,下面是里约热内卢新选举出来的选美先生冠军。 裸的,肌肉蓬勃,肤色是小麦色带着亮堂堂的光,浑身上下只有一条黑色三角内裤。 头顶上传来男人一声闷笑,连他胸腔的震动子馨都能隐隐听见。 方子馨“噌”地一下,脸红了透。 孟彧把手心翻过来,用手背去刮蹭她的手背,轻轻撩拨得若有似无。 “这么单纯,嗯?”单字疑问的尾音颤而磁,孟彧单边唇勾着,若有所思般端详她,“可怎么办呢。” 他的尾音缭绕,手背上无法忽视的那酥麻的皮肤接触让人心脏如麻,子馨心绪纷乱地听着男人的话,脸和手都要烧起来。 柠檬味的喷雾还在飘飘渺渺地荡,蓝白色的窗帘被风吹起,夹带着和煦的白日光线,张扬地飘飘荡荡。 良久,孟彧微微转头,挑眉望了望窗外,碧空万里,晴风徐徐。 是个好天气。 “方子馨,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