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念风所去之地,乃是金陵城郊外的一座小山村,因在山林之内,往来不便,故而居住的人家寥寥,路上也多是些无人料理的树木花草杂乱的生长着,看起来不免凄凉,不过仔细看时,便可以发现每段距离的草丛内都有几根被打上结的草环,他拾起一个草环瞧了瞧,便猜想到了这有规律的草环定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于是便顺着草环的步子前去寻找。
慕容悦第一次如此狼狈,想着那些人定是杜公子府上的,一路上便愤愤地骂着那个杜风如何如何。
听着慕容悦的抱怨,岑芫有些内疚和自责道“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无辜受累”
“怎么能怪你呢”慕容悦拉着她的手道“这件事最无辜的就是你了”她随即看着天空,昏昏沉沉,蜻蜓低低的飞在草丛之间,郁郁闷闷的空气里大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慕容悦看遍了四周,却没有一间房舍,便是喃喃道“我们该找个地方既可以躲避那些人,又可以让我们避雨的地方”
岑芫亦看向四周,一目即可了然,不免有些许沮丧道“我从未来过这儿,可是此处既是个山村便该有人家才对,只是咱们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也不是办法”。
此时,雨已经淅淅沥沥的开始下了,带着春天的寒气让人不禁感觉到冷气刺骨。
“我看,我们现在还是得先找个避雨的地方”岑芫一手挡着自己的头,另一只手挡着慕容悦头上的雨说道。
慕容悦点点头,寒气袭来,让空气里更多了些瑟瑟之意,慕容悦随后看见前方,眼光一亮,指着不远处的山洞,道“你看,那儿是不是有个山洞”
岑芫兴奋笑道“好像是”。
因着这雨,明明不过是晌午,而在洞中却已成黄昏。虽说岑芫自小生活在清苦,可看见这这杂草丛生,阴暗潮湿之地还是会感觉不胜恐惧,反倒是慕容悦对这景象却毫不畏惧。
岑芫看着她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不禁疑惑道“看您的模样和穿着,怎么也该是个官宦人家的女儿吧,怎么会……”
慕容悦微笑道“怎么,不像吗”。
岑芫摇摇头道“有时候看着您训人的样子觉得您必是高贵出生的女子,可是更多时候却觉得您非平常官宦人家女儿,没有她们身上那份骄矜之气”
慕容悦道“那是自然,自小我父……亲便说做人当智慧于世,做人可以有傲气,但不可有骄矜之骨”
岑芫道“听您这么说,您的父亲想来定是很严厉的吧”
慕容悦低头,似有些悲伤道“他已经逝世两年了”
岑芫听罢看着慕容悦慌忙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无妨,生老病死本就是人间百态”慕容悦看向她故作轻松道,可眼底到底还是露出了一抹感伤,怕岑芫看出,便是看着岑芫的额间寻了个话题道“一直很好奇,为何你额间总贴着花钿,虽说美则美矣,但到底还是遮住了你那份天然之美”
岑芫听罢咬了咬唇,随后轻轻摘下花钿后浮现出一道淡淡的却明显的疤痕。岑芫道“很丑是不是,这伤疤自我十二岁那年便伴随着我,我也因着这道疤从小就被人说成是丑八怪,后来娘便用花钿替我遮住了伤疤我才敢出门见人”
慕容悦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有些发酸,她抚着她的疤痕,道“你放心,如今你既已跟着我,我绝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我定会寻到名医为你去除这疤痕”
她将花钿重新置于额间,“好多年了,这疤怕是已经根深蒂固,要伴着我一辈子了”
“就算有这一点淡淡疤痕又如何,到底还是无法掩盖你清水芙蓉的清丽之姿”
“别安慰我了,每次跟你站在一块,我就觉得你就像那开屏的孔雀一般美得让人移不开眼,而我简直卑微的如同一只鸦”
“自我第一眼见到你便觉得你是清丽佳人,与你仿佛一早便相识一般,你若说自己是那乌鸦,叫那些庸脂俗粉何以自居”
听她这么说,岑芫才露出一丝笑脸,道“不知为何,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也觉得甚是投缘,也许这就叫相见恨晚吧”
慕容悦看向她笑道“既如此,以后你便不要再称呼我公子小姐之类的,日后没有他人在场,你直接唤我悦儿就好”
“悦儿……你不是”她沉思了一下随后便明白了。
说罢从颈上取下一条珊瑚珠串成的链子,说道“这是我母亲给我的链子,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据说带着它可以逢凶化吉,如今便赠与你,你若不弃,便带在身上,希望它能保佑你事事如意”
接过链子,慕容悦看着说道“真好看,我很喜欢,我定日日带在身上,只是我此番出来的急,未曾带什么东西”随后想了想便把自己怀间的一枚雕工上好的玉佩递到她手里,道“这是我四哥的玉佩,日后你若是遇到什么紧急的情况去官衙之中出示此物件他们定不敢为难你”
“不可”岑芫婉手将玉佩推回,道“我并未想要你回赠,况且这玉佩定然名贵的很,说什么我也是不能收的”
慕容悦噘嘴道“你若是不收,可是看不起我”
岑芫赶紧摇头道“自然不是,只是……”
慕容悦将玉佩递到她手中,笑道“那就好生收着,这玉佩在我这就是一块石头,在你那说不定来日我还要用到它呢”
随后便走出洞口,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只是这雨看样子并未有停止的迹象,且肚子也已经在敲锣打鼓了,算算也有半日未曾进食了。于是慕容悦便提出两人分开行动,一人去寻找食物,一人去林中拾些柴火来生火取暖。
刚出洞口不久,她就发现了一只灰毛的野兔,便悄悄跟在身后,猛地一扑,却看见那野兔灵活的避开且往另一条交错的小路跑去,慕容悦继续跟在后面,可走着走着,却不见了兔子的踪影。
且在一条阡陌之路上已然忘了先前的路,加之刚下过雨,天早已暗了下来,在这条路上,只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发着微弱的光来指引着人,一棵棵老树的藤蔓似蟒蛇般蜿蜒曲折,树影交错,在月光下原本苍翠的老树此刻却都已成了身着黑袍,长着数千条手臂的巨鬼,踏着满地的枯枝,不时听见水滴从树间滑落,一阵寒意袭来,满林子便飒飒抖动着,那片被拉长的黑色阴影叫人觉得可怕得很,而树下,恰好有一滴湿黏黏的雨露滴了下来,沁到了她的脖颈,一霎时,那一滴便是叫人每一条神经都绷直了。
突然,自身后竟又传来一阵声响,她缓缓回过头,却看见一个白发老妇,满头银发,那张布满褶皱的苍颜中有一双如苍鹰一般可怖凄厉的眼睛,那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像是在黑暗中看到可以饱餐的猎物一般,她咧开嘴笑道“怎么,还要往哪里逃”
这一吓,叫原本的恐惧之心更是上升了一个层次,她连喊叫的声音都发不出了,只能不自觉的退后退后,撞到身后的一个柔软的东西,凭这感觉,该是一个人,而且那人正贪婪的嗅着自己的脖颈,随手便将自己的发冠扯下,满头发丝在猛然回头间落下,落在地上发出一阵铿铿声响。
只听得风儿吹拂林间,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仍在风中低低飞舞着,在无星无月的林间之夜,如同星光一般照着旅人的心,同时随风拂动着的,还有她散落于肩的发丝.
“黑老三,看来你这艳福当真是不浅啊,跑了一个,想不到这个比那个可还要美上千百倍呢”从老妇人身旁走过一个身着红色纱裙,打扮甚是妖冶的少妇,满是玩味的看着自己。
“哈哈,这是自然,想不到这小白脸原来是个大美人哪,美人,今晚就好好陪陪你黑老三哥哥吧”黑老三直勾勾地盯着慕容悦,一副如同自地狱来的饿殍般朝她发笑,好像随时能把她分尸成好几块。
慕容悦已经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即使再聪明如她,此刻在如此寂静的山林也想不出一点办法了,她努力地使自己镇静下来,可是如此寂静的山林却叫人愈发无法静下心来,只听得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的跳动着。
突然,自远处传来一阵洞箫之音,打破了这深林的幽静,慕容悦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听这箫声究竟是好听还是难听,自然,当一个人孤独无助之时,最害怕的莫过于寂静,这时候,倘若有外来之声传来,那么,无论这声音好听与否,都能给人莫大的勇气。
“谁,快给老子滚出来”听到这突如而来,来者不善的声音黑老三似有些抓狂地说道,“破坏老子的春宵一刻,看老子不把你揪出来打的连你爷爷都认不得你”。
可是无论他怎么叫唤,那箫声却依然悠扬的飘扬着,黑老三开始上窜下跳的寻找,可是依然没有半个人影,那箫声像是与这深林融为一体般的诡异。
那老妇人与其他三人看了一会儿,黑老三跑来急切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妖冶女子道“凭你竟也找不到他,难不成是那东西吗”
“若真是那东西我们就不用怕了”老翁站出来,对着四周喊道“敢问是哪路的英雄,何不出来我等认识一下”可是那箫声却还是弥漫在空气里。
慕容悦听这几人的讨论,不禁来了底气,正要趁此机会偷偷溜走,一旁的黑老三一看见她,便迅速跳到她面前道“美人,想去哪里啊”
慕容悦定了定神,看着黑老三颤着声音道“告诉你们,方才那笛音乃是救我之人发出的信号,劝你们还是老老实实放了我,我就当今晚这事没有发生过,否则,等我这位朋友生气了只怕是要大开杀戒了”
那妖冶女子看了看黑老三道“老三,敌在暗,我们在明,我看我们还是撤吧”
黑老三显然是被消了耐心,于是拉过慕容悦,道“老子不管了,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得到这美人”随后看着慕容悦道“若你那朋友当真是如此厉害,怎么会到现在都只敢缩在林子里装神弄鬼来恐吓我们,老子今晚就让他看看我是怎么当着他的面和你舒服的”
慕容悦见此自然是挣扎着道“救命啊”黑老三刚要动手,手背却被一粒石子打的青紫,他不禁痛的哇哇大叫了起来。
谁也不知道这石头究竟是从哪个方向来的,谁也不知道箫声是从哪个角落发出的,只是现下,这美人怕是无福消受了,只是让黑老三放弃这么一块到嘴的肥肉,到底还是不甘心,他生平好色,见过的女的多了去了,可从没有一个似她这般美,且以后,他肯定自己也不可能再遇到这么美的一个女子。
“老三,还不快撤”那老妇看着他目光还垂涎在慕容悦那儿喝到。
“要撤你们撤,老子我可不怕那东西”
“你……你当真是色迷心窍,连命都不要了吗”那老妇有些急切地呵斥。
“连面都不敢露,老子怕他作甚,你们若怕就都走,老子可要在这温香软玉中享受人间尤物来”说罢箫声戛然而止。
“看看,你们还说的多么厉害,被老子一下肯定是屁滚尿流跑了”说罢那手刚落在半空还未碰着她,人却已被一管箫弹出了好几里,发出一阵重重的砸落地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