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太湖安宁静谧,白天的炎热散去,夜风带着一丝凉爽。
船内的两个汉子因熬不住船舱的气闷,正倚在窗框上吹风聊天。
这两人长相都颇为独特,其中一人长着一条漂亮的长须髯,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似关云长模样,正是人送外号“美髯公”的朱仝
而另一位汉子紫棠色面皮,络腮的扎人胡子,显得颇为凶悍,坐在窗框上和那枣红脸汉子说笑,正是外号“插翅虎”的雷横。
那紫棠色面皮的大汉雷横扯开衣襟,任由晚风吹拂胸口的黑毛,朗声大笑道:
“虽说这船好生闷人,但这太湖景色倒是美得紧,比咱我们老家山东那大山大水可秀气多了,哥哥带我来苏州,可真是让我涨见识了!”
另一位枣红面庞的大汉朱仝,此时却显得心事重重。
他用那双丹凤眼望着远处朦朦胧胧的山影,心中却踌躇万分,叹息着说道。
“哎!这次来苏州,也不知是福是祸。”
雷横嘴里咂着茶水,笑道:
“咱只来祝寿,有什么怕的。何况朱府家大业大,你还是老寿星公的外家侄子,千里迢迢写信让府衙放你来探亲,又怎么会轻慢于你?”
朱仝却紧锁眉头,心中颇为踌躇。
“雷横兄弟,你有所不知,我那叔父信中明里暗里,都是要我留在苏州做官。可若是要我留在苏州,以我叔父家的霸道性子,必然要我为朱府的一些丑事善后,我这名声可就要臭了。”
雷横不以为然地搓了搓手,呵呵笑道:
“官都做得了,还怕名声作甚么?而且你叔父堂兄近来好大的权势,连我都有所耳闻。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哥你既然有这番际遇,何不趁此机会混个大富大贵,也让兄弟我沾沾光。”
朱仝却摇头道:
“不妥不妥,虽然现在朱家权势滔天,但这一切却都是建立在朱勔四处为官家收取花石纲上的。这种佞臣之事做得再多,也不是庙堂之上长久立足的本钱啊!”
看朱仝如此苦恼,雷横不由得好奇道:
“既然兄长如此不愿意来,为何不写信拒绝?现在你亲自南下,还要叫上小弟同来又是为何?”
朱仝抓过雷横的手,态度诚恳地说道:
“兄弟你有所不知,我这远房叔父朱冲对我颇为照顾,不仅在我年轻时请了名师教我练武,还使钱给我买了个县马兵都头的职务,我又怎能抹得开情面呢?但我又着实做不来那些事,这让我好生为难。所以我就想到贤弟你了。”
“你与我情同手足,又是个精于世事的。我想请叔叔让你当这个官,这样我也放心,你也能得一场富贵,不是两全其美么?”
雷横闻言喜不自胜,连声说道:
“好好,哥哥果真是个讲义气的!不过要我说,不如你我兄弟一起来跟随朱勔大人!至于什么劳么子的未来,嘿,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我们先给他来个落袋为安,名声前途,以后再做打算不迟。”
虽然这插翅虎说得轻松,但字里行间却是站在了朱勔的立场上,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跟随朱家混一场富贵了。
两人又是一阵闲谈,这才关窗去睡觉。
却不知楼船上早有一对年轻夫妇,正屏气凝神把一切听了个清清楚楚。
朱仝雷横武功不差,但此时因心绪不宁,没发现楼上有人偷听,倒也是赶巧了。
这年轻夫妻听完楼下说话也不言语,生怕这些耳尖的江湖人听到声响。
半响后他俩才轻手轻脚地来到房间另一边,坐在床上压低了嗓子谈起来。
“这红脸汉子先前上船时我也是见过的,面相颇为不凡,果真是个有见识的。”
“哎,可惜我那姑爷爷朱冲,表叔朱勔着实不晓事,不懂得【贪如火,不退则燎原;欲如水,不遏可滔天】的道理,反倒连这一介武夫都不如了。”
小声说话的是一位体态丰盈,气度不凡的美妇人。
此时她正弯腰伸出玉蚕似的指头去脱去脚上的旧鹿皮靴,又剥出裹着白袜的双足。
然后她挪了挪满月似的臀儿倚坐在了床头边,扯去了裹在头肩上的杏黄色巾子,露出颈间大片炫目雪白来。
但她的丈夫却并没有欣赏妻子的心情,反而一脸阴翳地攥紧了拳头,低声恨骂道:
“哼!这朱冲朱勔都是那蔡京老贼的亲信!那蔡京窃弄权柄陷害忠良,贪赃枉法营私舞弊,早晚不得好死!这次我们虽是冲着朱冲大寿来求人的,但也没必要巴结他朱家太多,否则要是让世人当我们是蔡党,就丢人丢到太湖里去了!”
这少妇见丈夫如此愤慨,心中不由担心,连忙坐直身来。
她用一双玉手按在丈夫干瘦的肩头,半是按摩半是撒娇地按着,嘴里温言哄道。
“明诚,你也是读过书的人,何必和这商贾出身的朱家计较?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果我们不能从姑爷爷这边求来个一官半职,赵家哪有出头之日?你要耐住性子,千万不要在此时节外生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