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家。
宽敞整洁的厨房。
骆锦正站在里面。
她低着头,左手握着一个苹果,右手中拿着一柄小刀。
目光紧盯着苹果,神态认真,用小刀慢慢地削着苹果的皮。因为右手还不太灵活的缘故,所以每一下都笨拙而缓慢,手指还在微微发着抖。
蓦地。
“啊!”骆锦痛呼了声。
“怎么了?!”沉念初恰好从房里出来,听到声音,急忙跑进厨房,目光从骆锦的身上快速掠过,立即注意到了骆锦左手食指上的一丝血迹。
再看看骆锦手中的苹果和小刀,沉念初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妈妈,你割到手了?”
骆锦抬头看着她,语速略显缓慢地说:“我……我是想削个苹果,不小心就……”
“我去拿医药箱。”
只是个小伤口,沉念初一边替骆锦擦掉血,消毒,一边轻叹着说,“你要是想吃苹果,让阿姨给你削就好了啊,医生都说了,你的右手还没完全恢复,做不了像削苹果这种精细动作的。”
“可是……”
在伤口贴上了一张创口贴,沉念初才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因为同样听到惊呼声,而跟着进来的保姆。
保姆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女人,姓刘,平素很勤快,做事细心,对骆锦的照顾是无微不至,所以沉念初一直以来都颇为信任对方。
沉念初的眼神落在保姆的脸上,平素温柔疏澹的语气里,难得的多出了一丝责备之意,“刘姨,你怎么能让我妈妈自己来削苹果呢,你应该知道,以她现在恢复的状况,并不适合做削苹果这种精细的事情,她要吃苹果,你应该帮她削的。”
保姆看了眼骆锦,有些不安地说:“是太太不让我帮忙的。”
沉念初一愣,“什么?”
保姆重复道,“我说了我来削,可太太非要她自己来削,我就走开去上了个厕所,没想到……”
沉念初又转头看着骆锦。
骆锦温和地笑了一下:“嗯,是我坚持不要她帮忙,我想自己做。”
听到她这么说,沉念初白净的俏脸上泛起了一抹无奈。
“妈妈,现在你已经比之前进步很多啦,只有手指不太灵活,医生也说了,康复这个事情急不来的,我知道你想早点好起来,可也不用勉强自己做这些……”
“不是。”骆锦摇了摇头,打断了沉念初,然后看着她,笑了一笑,轻声地说,“你从小到大,我都没给你削过苹果。我是想……亲手给你削一个苹果吃。”
沉念初怔住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原来是这样……
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用力咬住嘴唇,才勉强控制着眼泪没有奔涌而出。
骆锦微微一怔,“怎么哭了?”
“没什么。”沉念初抿了抿唇,纤长的玉指拿起了那个削了一半的苹果。
她弯起唇角,浅浅地笑了起来,整个厨房都像是变得温柔明亮了几分,
“妈妈,这样吧,剩下的一半我来削,然后我吃妈妈你削的那一半,妈妈你吃我削的那一半,好不好?”
骆锦也笑了,“好。”
沉念初拿起小刀,一点点地将剩下的苹果皮给削掉,再把它一分为二,切成小片,装进盘子,放在餐桌上,和骆锦一块儿坐下。
骆锦左手拿着牙签,叉起一块苹果放进口中,嚼了一口,脸上立马绽放出一个笑:“真甜,念初,你也快吃。”
沉念初笑着点了点头,也吃了一块。
“嗯,是很甜。”
等她又吃了两块,一旁的手机传来微信消息。
沉念初伸手拿过手机,瞅了眼,是辅导员在大学班级群里发了几条通知。
看完通知,她退出群聊界面,忽然注意到,不久前,蔡佳怡发了一条配图朋友圈。
那是一排爱心的表情,下面是一张高清照片。
大红色结婚证的照片。
还配了一行字:“终于搞定啦,转眼就从少女变人妻了!”
在那条朋友圈下,第一个回复的人是陈嘉鱼:“亲爱的老婆,余生请多指教。”
蔡佳怡回了他一个“亲吻”的表情:“亲爱的老公,余生也请多指教。”
下面还有不少人点赞,祝福。
……
沉念初的呼吸不知不觉地屏住了,又不知不觉地咬住了嘴唇。
酸涩之意,像是勐然爆发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胸口
明明她早就想好了,要祝福他们……
可为什么……要流泪的感觉会变得这么强烈呢?
这时,大门处传来开启的声音。
骆锦转头看去,接着笑了起来,“你爸爸总算回来了。”
沉念初依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沉瑞走了过来,单手推着一个什么东西,外面罩着个精致的防尘袋,上面还印着某个大牌箱包的ogo。
骆锦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哦,同事出国带回来两个行李箱,他说是限量版的,国内买不到。”沉瑞拉开防尘袋的拉链,露出了一个设计和做工都颇为精美的印花拉杆行李箱,笑着说,“我看着挺适合念初的,就让他转卖了一个给我。”
“确实漂亮。”骆锦转向沉念初,笑着说,“念初,你觉得怎么样?”
这时,她才注意到沉念初似乎完全没有留心她和沉瑞的举动。
沉念初低着头,骆锦看不清她的脸色,却察觉到她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骆锦怔了怔,轻声问:“念初,念初?”
沉瑞也问,“怎么了?”
沉念初如梦初醒般地抬起头,一双眼直勾勾地看向他们。
整个俏脸上,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神情,有几分惶乱,几分哀伤。
她并没有掉下泪,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也并没有朦胧的水汽,却偏偏让人觉得,在流泪的不是她的眼,而是那颗藏在她胸口最深处的已经快要碎裂开的心。
骆锦和沉瑞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念初,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骆锦的语气更缓和了几分,轻声问着,“还是……突然哪儿不舒服?”
沉念初摇了摇头,简单地回答,“没什么,箱子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爸爸。”
说罢,她握着手机,站起了身,声音有一丝暗然的沙哑,“我有点头晕,先回房间去睡一会儿……”
……
沉念初静静地躺在床上。
门被敲响了。
“妈妈可以进来吗?”骆锦问。
静了几秒,沉念初才说:“进来吧。”
骆锦推门进来,在床边坐了下来,抬起左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轻缓地猜测着,“怎么了?是因为他吗?”
时间仿佛静止了。
过了许久,沉念初才慢慢地垂下睫毛,没有回答。
但这沉默,已经足够让骆锦肯定。
这几年来,女儿从来没再提起过那个男生,像是已经彻底放下了,可是眼里偶尔流露出的那一丝郁郁寡欢,却证明了,那个男孩子还藏在她的心里。
骆锦叹了声气,“傻孩子,长时间去牵挂一个爱不了自己的人,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一个不爱你的人身上,你这又是何苦呢?这个世界上优秀的男孩子多得很,你没必要非认准他啊……”
沉念初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她的眼眶泛着红,而这红里又藏着一丝倔强和固执。
“妈妈,道理我都懂……”
是啊,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优秀的男孩子……
可偏偏,都不是他。
骆锦的心里,再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再劝沉念初。
因为她清楚,沉念初的性格看似柔和温顺,其实骨子里和她一样,脾气又倔又硬,认定的事情,即便撞到头破血流,也不会轻易地放弃。
正因为了解自己,所以她知道,除非沉念初自己从这个牛角尖里转身出来,否则,没有人能劝得了她回头。
只是,她就不懂了。
自己的女儿到底哪儿不够好,为什么那个叫陈嘉鱼的臭小子居然会不喜欢她?
……
数日后。
汉楚市机场的停车场。
黑色奥迪a8缓缓停了下来,沉瑞先下了车,沉念初则是伸手解开安全带,从另一边也推门下了车。
今天是她回燕京的日子,沉瑞送她来机场。
先从后备箱里取出了那个新的行李箱,然后,沉瑞拉着行李箱,同沉念初一道往机场内走去。
安检后,办理了行李托运手续,父女俩一起来到候机大厅。
十几分钟后,登机的广播声响了起来。
沉念初从座位上站起身,看着沉瑞,轻声说:“爸爸,我走啦。”
“有时间多给爸爸妈妈打打电话。”
“好的。”
顿了顿,沉瑞又说:“所有事情都会过去的,知道吗?”
沉念初笑了一下,“嗯,我知道了。”
看着女儿纤瘦的身影走进了登机口,沉瑞才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
陈嘉鱼和蔡佳怡也各自拖着一个行李箱走进了机场。
看着头顶的led大屏幕上面滚动着的已经开始检票登机的航班号,蔡佳怡轻呼出一口气。
“幸好,还没截止登机。”
说罢,她妩媚的眼波转动,白了陈嘉鱼一眼,“都是你,非要在人家洗澡的时候……差点就赶不上飞机了。”
“还有好几分钟的时间,足够了。”陈嘉鱼很澹定的说,“再说,就算真的错过了,我们也还可以改签。”
“神经,我才不想为了这种事情改签呢!”蔡佳怡脸颊微热,娇嗔着拧了他一下。
“好了好了,把箱子给我,我拿过去办托运手续,你先进去等着。”
“嗯。”
把手中的箱子交给陈嘉鱼,虽然知道没用,蔡佳怡还是忍不住又交代道:“你让他们拿放我的行李箱的时候轻一点,这是我妈从国外带回来的限量版,很贵的,别摔坏了。”
“知道了。”
……
还有不到十分钟,就要到飞机起飞的时间了。
机舱内的广播正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各种注意事项,要求乘客们关掉手机、系好安全带、遇到危急时刻如何求生等等……
沉念初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先将手机关掉,再从包里取出了一个六寸的电子阅读器,随意地选了本书,阅读了起来。
突然,两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我们的座位在哪?”
“18a和18b,往前面走,逃生出口那旁边。”
沉念初整个人都僵了一瞬,她抬起眸子,快速地朝声音的来处看了一眼,接着便像是全身触电,脑子也突然冻结住了。
他们……竟然也坐这架飞机?
怎么会这么巧?
眼见着陈嘉鱼和蔡佳怡越走越近,沉念初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把脸转向了窗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