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燃烧的过去(1 / 2)蟒雀吞龙首页

事实证明,喻超白的确是方圆十里内最好的猎人。

最好的意思是,他技术超绝,精通各种精妙的狩猎技巧,能够打下常人难以打下的大型猎物。或者通俗一点,他能搞到别人弄不到的好东西。

搞不到的好东西自然是形容猎物的狩猎难度。譬如说,一头牛犊子一般强健的拦山君;或者,一头肩高与人同高的封豚;再譬如,一位更加老资格、绝对经验丰富的老猎人。

被杀死的这位老猎人叫作喻老三,应该被喻超白称呼为养父。

喻超白杀死养父时使用的技术一点也谈不上高明。只用到了开水和朴刀。这是因为老家伙本身也是方圆十里内数的着的好猎人,是一个人形的猛兽,高端的猎手。而狩猎高端的猎手往往也只需要简单的手段。

冷静,耐心,必要的冷血,这些优秀猎手必备的品质,喻老三一点也不缺。他只是缺了点人性,以至于活活饿死了自己的养女。

他的养女自然就是喻超白的妹妹。导致妹妹饿死的元凶是一块肉。这块肉来自于一只瘦田鼠,它不幸地连同它的储粮一起被妹妹掏出。做完这件事后,妹妹已经累的再也爬不起来,长久以来不曾进食真正的食物,身体的机能早就已经被压榨到了极限;相对更细一些的观音土带给了妹妹虚假的饱腹感,但观音土最多也只能骗过饥饿感的折磨,并不能提供真正的能量,以至于做完这件事后,她的身体虚弱到似乎连呼吸都用尽了力气。

而喻超白当时只是躺着。他努力地撑着越来越沉重的眼皮看她。看着她她芦柴棒也似的两条腿和小皮球一般鼓胀的小肚子,如一只臃肿的瘦企鹅一般笨拙地扑住田鼠,随后她呆滞地看向了养父的方向。

喻超白已经饿得奄奄一息,如果有可能,这项工作应该由他完成。现在,他肚子里的胃酸甚至可以溶解掉石头和泥土,他饿得恨不得抱着自己的手臂狂啃,假如他的手臂还剩下一星半点的肉,他相信他真能做到。但稍微细一些的观音土已经都让给了妹妹,他的胃正在疯狂地嚎叫着,颤抖着,长久的空腹导致他的胃不正常地分泌出更多的胃酸,他的腹中就好像火烧一般。或许一盏茶,或许再长一些,等到他的精神再也支撑不住时,他就将死去。

在兄妹二人无神的双眼看来,田鼠在此时就如同玄天升龙道的道士们开坛讲道时宣传的仙子一般可爱。

片刻后那只田鼠确实如兄妹二人所愿,被大卸八块,连同自己的储粮,一同被做成一锅糊糊,但理想与现实之间出现了一些偏差,这锅糊糊最终全部进了喻老三的肚子里,而非挽救回兄妹二人的命。这不仅因为喻老三是一家之主,拥有更加强壮的身体素质和更加冷酷的铁石心肠,更因为他是一个优秀的猎人,懂得如何最大限度地保存体力,用以发起最后一击。

喻老三一脚踩在妹妹的手腕上抢走田鼠时,喻超白曾试图爬起来夺回战利品,但最终他失败了。他的精神已经额外提供给了他尽可能多的能量,用以维持着最基本的呼吸,但当他试图起身,这最后一点后备隐藏能源也因这个动作迅速耗尽。他双眼一黑,饿得昏死过去。

喻超白很幸运,他没有真的饿死。老家伙给他喂了一点糊糊——这不仅因为肚里有了东西的老家伙发了仅剩的善心,还因为老猎户需要一个会说人话的高级猎犬。至于喻超白会不会逃跑,这一条几乎不用考虑,喻超白的确念旧情不假,那丫头也的确死了,但那丫头也不过是当年逃难时喻超白在路上捡回来的。自己这口糊糊可是救命之恩,他怎么会逃?

更何况......猎犬往往会自己捕猎,并且将猎物带回家里。

家这个字在喻老三的理解里,与自己的含义基本等同,但多一只猎犬为伴,也可以排解些许寂寞。感慨着自己的心软,喻超白此时慢慢睁开了眼。喻老三对养子说的第一句话是:“搭把手,把那丫头挂起来,咱们就能熬过去。”随后喻超白看见那具瘦小干枯的尸体:四肢芦柴棒也似,瘦得几乎可以当柴烧;肚子如皮球一般圆滚滚,泛着铁石般的青紫:双眼无神地睁着,干涸的双眼中,瞳孔已经彻底涣散开了。

挂起来......

事实上老家伙原本还可以多活一段时间,但他施舍给喻超白的这一口,在不久之后,导致自己的生命走向了终点。

喻超白也已长久没有进食,但他的生命正处于年轻,蓬勃的生机奇迹般暂时压制了饥饿,撑到了这一口肉糜的补给。喻超白吃下这口腥臭难闻、缺盐寡油的肉糜,他费力地在口舌间尽可能多地咀嚼着,拼命压制着自己长久没有接触食物的身体的本能的渴望。艰难地咽下第一口,身体获得了最基本的养分后,大脑终于可以运转。

总而言之,他还勉强活着。

他活着,喻老三就得死!

喻超白卖力地张开几乎粘在一起的声带,沙哑着声音说:“好。”

吃完了肉糜,待二人终于做完“正事”,天色已黑了。喻超白冒着虚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父亲应当去洗个澡。身上已生了跳蚤,这样大的体味,容易引来饿极了的拦山君。”

喻老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中冒着狼一样的绿光。喻超白顿了顿,恢复着体力,随即他补充:“若是我的状态好,拦山君自然不在话下。只是眼下咱们父子气力不济。我可以先不急。我年轻,可以充当诱饵。这是报答您救命之恩的最好的机会。”说着他撸起袖管,露出皮包骨头的肮脏手臂,上面的确已经生了跳蚤咬出的暗红色的包。

听到跳蚤二字,又看到那两三处堆叠在一起的红包,喻老三不自觉地开始浑身瘙痒起来。他确乎已太久没有洗过澡,浑身上下散发着的味道也实在过大,只看他的长发都几乎粘连在了一起,就可知即使只是用篦子梳头也会梳断齿。虽说洗澡对于沙州人来说的确是一件奢侈的事,但喻老三不仅刚刚得到了活命的机会,还获得了几十斤的备用粮食,这一切的喜事都是因为自己的机敏。为了奖励自己的机敏,他决定奢侈一把。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如此也好。你来替我浇水。”

喻超白的确替他浇了水,只不过浇的是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