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去哪?”张飞在身后轻声问。
夏末的早晨露水很重,路上的石板一派湿润,却也更加光滑,马蹄踏在上面发出的声音也比平时都要清脆,乐桃牵着马走在前面,张飞虽然走在她身边,但故意落后了两步。
天才蒙蒙亮,高大的松树看起来像一团团压在头顶的云。
他们一直在往西走。
这个问题张飞已经是第二次问了,但乐桃还是没有心思搭理他。
张飞倒也很识趣,她不回答,他便不会追问,只是默默的走上一段,然后才继续问。
经历了一天两夜的奔跑,两匹快马都差点累死他们才赶到普济寺,但来这里之后却只停留了半个时辰便离开了。
马匹吐气的时候还带着一些颤抖,乐桃忽然觉得对不起它们。
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不知道,她不喜欢什么都想到极处,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在去富阳的船上,她只想到木伦有危险,想要来见他,但是见到他之后该做点什么,她也不清楚。
见到这个人就像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欲望,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不可阻挡,可是见到他之后又如何?她本该知道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听从她的意见才对。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本该和乐太郎一起去追杀那个小贱人,然后拿到那东西回家交差就好。
这才是最该干的事情,但她却抛在一边八百里加急跑到这里来受人闲气。
本来以为,很多事情已经放下了,但是想到这个点的时候,她却觉得焦灼,像是置身在一个炭炉里一样,那火从她的身体里喷薄出来,一只烧到发尖,如果不出来就会觉得难受。
这个该死的和尚!
天渐渐亮起来了,前面的路已经亮起来,头顶的高大松树越来越少,等乐桃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走进了满是杂树的丘陵,再往前走,就要走出普济寺的范围了。
但这里的地形却很熟悉,昨天在这里,他们看到了树林里的五个人。
但是现在这里已经空空如也。
他们上山了。
乐桃停下脚步,身后的马儿没有意识到她停下来,还往前走了一步,马头从她肩膀上伸到前面,温热的呼吸声响在她脸侧,膻味扑鼻而来。
乐桃怔怔的看了一阵略显杂乱的小树林,回过头对张飞道:“我回去,你在这里等着我。”
“不行,您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张飞皱眉。
“不碍事,你在这里等着。”乐桃将马缰交给他,然后换过了他的马,张飞骑术很好,这匹马没有她那匹疲倦,还很精神的样子,张飞顺从的将手中的马缰交给了她。
“你在树林里等我,如果我出来的时候有追兵,你挡住他们。”乐桃吩咐,她觉得自己脑袋里一片混沌,但是还是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您要去劫人?”张飞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太危险了,小人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我必须去。”乐桃把马拉到路边,站在土坡上跳上马背,她重伤未愈,虽然行走无碍,但要跳上高大的马,还是有些吃力,但她刚坐上马背,张飞却一把抓住了马缰。
“您不能去冒险,要去我去,我认识木伦师傅,我可以把他带出来。”
“这件事太危险,不能让你去。”乐桃瞪眼:“你可是有家室的人!别忘了他们!”她厉声喝道。
“小姐会照顾他们。”
张飞咧嘴一笑,将马缰栓在一根树根上,然后翻身上了乐桃那匹马背,一声清脆的抽响之后,那匹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的马儿低嘶一声,甩开步子跑开去,马蹄在石板上踩出一溜火星。
“别去!”乐桃跳下马来,但已经追不上张飞的马了。
灰色的背影在树林间一闪,便消失了。
乐桃解开马缰,又费劲的跳上马背,她拔转马头想要追过去,但走了几步之后,她勒住了马。
这个时候,再去追张飞是一件不智的事情,如果那一行人真的伤了普济寺,现在那里与龙潭虎穴无异,一个人去还有希望把和尚拉出来,但两个人就会顾此失彼,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等着张飞的消息。
乐桃拉转马头,走进了满是灌木的小树林,对张飞,她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只是个仆人,但在乐家,他在年轻一代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要从思过崖拉出有伤在身的木伦也不是难事。
但她的心还是剧烈的跳个不停。
劫走木伦,那就意味着这一次,真正的和吉福堂结上了梁子,真刀真枪的战斗就要在眼前了。
可是她不能顾虑这么多,这个时候,她只关心这一件事,一个人。
“真的要这么做?”
楚鸿的声音听起来的软绵绵的,虽然站在一起,但他的南方口音听起来还是让水静觉得不舒服,昨天晚上闹了一阵之后他莫名其妙的便和他们站在了一条阵线上。
水静本来以为他只是个跑腿的,却没料到这个在江湖上都没有什么名号的人居然是无忧阁的掌舵人,只见到那个玉佩之后便直接答应了段笑生要人的要求。
而且今天早上起来,这个邋遢的汉子居然换了一身黑色的长衫,剃掉了满脸的胡子,变成了一个偏偏美男子,连柜台后的胖老板娘都惊得一愣一愣的。
段笑生对他的态度也忽然变得暧昧起来,连说计划的时候都变成了商量的口气,而这家伙居然趁着她的好态度便蹬鼻子上脸发起问来。
“嗯,这件事我必须做。”段笑生垂着眼眉,做出“其实我不想做”的无奈样子。
“这会需要很多人,而且以后我们在河阳会寸步难行。”楚鸿把玩杯子的样子让水静觉得难受……虽然很优雅。
“无忧阁在河阳有产业?”水静忍不住插嘴,虽然他不喜欢插话,但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要压一下这家伙的风头。
“这倒没有。”楚鸿还是懒洋洋的样子。
“那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你要是害怕我一个人就可以做。”水静皱眉,坐直身体道。
“不行,不能一个人做,我要把这件是做得很大,让所有人都知道。”段笑生看了他一眼,皱着眉道。
“为什么?”楚鸿皱着眉问,皱起眉的时候这家伙看起来像个深闺怨妇。
“我有我的原因,至于这原因,我不想提。”段笑生冷着脸回答,虽然她一直都不提,但水静知道这和她还有木伦受伤肯定有很大的关系。
“如果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我们很难做。”娘娘腔一开口便带上了整个无忧阁,一副天下在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