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三米多高的人涌,竟然像一块落到了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水泥地面的雪糕,整个身躯已经融化掉三分之二,剩下的部分全是翻涌着黑色蛆虫的骨骼。
几个头颅在黄水中来回翻滚,唯一保持完好的一個头颅就是何牙医的。
先前的三声惨叫,其中持续时间最长最痛苦的便是来源于何牙医的头颅。
至于另外两声惨叫,女声是来源于地上的六足怪头颅中,很快一个透明的影子从里面飘出去,落在半空中显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长发,身形纤细,上身是一件紧身短袖,下身穿着一条时尚的短裙。
至于最后傀儡师的叫声则是来源于四面八方。
等苏浩和风叔睁开眼后,入眼处的一切又不同了,先前笼罩在周边的鬼蜮彻底被人撕破了,四周的一切宛如一块徐徐褪色的画布,周边的一切又变得真实起来。
歌剧院内周边的一排排桌椅陆续化成木屑瘫倒在地上。
便是大厅最左边通向员工工作区域的那扇铁门也是一副年久失修歪倒在地的模样,周边蜘蛛网遍地,根根断裂的铁丝从屋顶房梁上垂下来,地上的一些裂开的水泥地缝中甚至长出了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杂草。
荒废。
荒凉。
破败。
才是这旧剧院七十年后的真实写照。
之前苏浩等人看到的一切,都是这鬼蜮幻化而成的。
苏浩的法眼再次开启,他瞅见一具几乎透明的阴魂从地上的腐肉中窜起来,一个劲的向外逃窜而去。
苏浩立在原地,大悲咒的声音响起,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一个疾步冲过去,伸手在对方肩膀上一搭,体内的魂珠开始透体而出,一条墨绿色的舌头卷了出来。
此时的何牙医满脸迷茫,脸上似痛苦,又似在后悔,陷入深深的回忆中。
丝毫没有察觉到身上的危险。
“我在这里被困了几十年,我的女儿小凤(何文凤)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我逃跑时她才七岁大啊,不知道福利院的人会不会收留她。”
“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呜呜呜……”
何牙医显然是被大悲咒影响到了情绪,心中的悔意如潮水一般袭来,将他包围在对妻女的愧疚中。
苏浩冷冷的开口道:“晚了。”
何牙医这才注意到从魂珠中露出来的森然大嘴,以及不断将他往后拽的舌头,此时他的阴魂在遭了一击金光符后已经消散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随风而动,仿佛随时就会散架。
好不容易解开了傀儡师对他的束缚,脑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跑。
然而,来不及了。
就在舌头将何牙医卷入魂珠中的那一刻,他这才想起最关键的问题,仓皇的问道:“我的女儿应该还在人世,对吗?”
苏浩道:“你是一个丧尽天良的丈夫,也是一个没有责任心的父亲,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女儿何文凤尚在世,目前已经六十多岁了。”
后面关于何太太阴魂附身在僵尸之上的事苏浩没说,说了也无任何意义了。
在何牙医心中,他的媳妇已经死了。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的何牙医。
从时间上来看,这厮寻到这里应该是九龙城寨案件暴露后,八成是在警方追捕之下无处可逃,才寻到自己堂哥处求一个庇护,至于对方口中想要拿到邪典下篇用来复活自己媳妇的话,只能信一半。
能做出拿自己媳妇试药这种事的男人,对自己媳妇的感情可想而知,大概率是一个天性凉薄之人。
没想到阴差阳错傀儡师这边也犯事了,那会的傀儡师估计已被邪典下篇反噬丢掉了性命,变成了一头有着特殊能力的鬼,傀儡师送上门来成了对方的两个囚徒之一。
一个是何牙医,另一个是陈怜宜。
很显然,傀儡师意外之下得到了邪典上下篇,将它们结合在一起,妄图在研究什么,可惜傀儡师就是一个没文化的半吊子货,将‘六足诸根’理解成了六条腿,即便将邪典全篇给他,也研究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被苏浩消灭的人涌和六足怪就是对方这些年研究出的残次品。
这也是古代道教收徒严格的原因,旧社会读书人少且金贵,收了徒弟若连道教典藏都看不懂如何能修炼道法?
当时若何牙医选择主动报警,他在监狱的时间并不会太久,属于二级谋杀,十年内就可以出来。
但他却选择了跑路。
此人,被吞噬掉是罪有应得。
苏浩突然打了个饱嗝,先前吞噬掉黑哥后,魂珠经验值涨到了三分之二,此刻吞噬掉何牙医后,经验条再次涨了一些,约莫里面五分之四的空间都被黑色颗粒占满。
之所以这么少,主要是金光符的原因,使得此时的何牙医经验值少了一大截。
苏浩的目光落在前方的两个阴影上,其中一裙装长发模样清秀的女子应该就是陈怜宜,许是被大悲咒消除了心中的大半怨念,埋藏在心底深处对人世间的无限思念涌了上来。
她先是捂着脸狠狠的哭泣了一会,随后一脸向往和留恋的抬头望向舞台方向,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众票友的欢呼喝彩声,还有那锣鼓一响好戏开场的熟悉伴奏声。
常言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学戏曲的日子是极其枯燥和辛苦的。
往往长达十年,甚至更久。
只有穷苦人家吃不上饭快要饿死的家庭才会将子女送给来本地表演的戏剧团,求的并不是今后能大富大贵日进斗金,而是能有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送子女进戏剧班的家长不用出学费,相反,挑中学徒的戏剧社反而还会给父母一笔卖身钱,钱不多,但意味着从此以后这位新学徒就是戏剧社内部的人了。
父母不得过来探望,学徒也不能走,直到学成出师登台表演将前面的培养费和卖身钱全部还清再说。
之后就是跟随戏剧社天南海北四处流浪,这就是‘走穴’的由来。
也就是说,即便能成为花旦,她每次演出收获的薪水也是极少的一部分,唯独这票友和观众的欢呼声是完完整整属于她的。
大富贵歌剧院,就是陈怜宜第一次出师后登台表演的地方,这里是她的梦想成真之地,也是她的伤心殒命之地。
陈怜宜神色复杂的一步一步缓缓登上舞台,她看了看台下少有的三名特殊观众,突然一甩衣袖,做了一个开场礼。
紧跟着脱掉高跟鞋,在舞台上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