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姒依旧低头不语。
在这个昔年眼中融不下一粒沙子,现在却日渐和善慈祥,甚至还会在明媚阳光照拂之下低头睡去的老人的心思,总让太姒难以捉摸。
说得多错的多,不说也就不错。
“男人要的无非就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太任说话声音微弱,可太姒却不由得竖起耳朵,恨不得将眼前此人说的每句话,一字不差的刻进心中。
年轻之时的太任再怎么要强,终也是耐不住时光摧残,到了这耐不住风寒的年岁。
胸口急促起伏几下,然后猛然弯下腰咳嗽不止,摇摇晃晃好似秋风芦苇随时折断。
太任眼神犹豫,终是将另一只手轻轻按在这头步入暮年的雄狮后背之上,缓缓抚平紊乱气息。
老祖宗似是不愿受人恩惠怜悯,重重甩掉儿媳手掌,反手猛锤自己后背几拳,强行打散紊乱契机,然后咬牙站起身来。
“我还没有老到需要你们这些小辈来可怜我。”太任转过身来语气自负高傲:“普天之下九州之上,谁又够资格敢可怜我这个死老婆子?”
“没有啊,没有啊!”太任独自一人抚掌而笑,又牵连出阵阵咳嗽。
背对着太姒的老祖宗出声问道:“我儿继任西伯侯之位已有多少年光景?”
太姒不假思索:“三十二年七个月零一十三天!”
太任低声咆哮道:“可我不止守了三十二年七个月零一十三天的寡!”
太姒心中了然,上任西伯侯姬历意外去世,西伯侯的位置曾空悬两年之多。
直到眼前此人杀光了那些失去耐性露出獠牙之人!
太任猛然转过头,先前那口微澜不断的古井,此刻已化作汹涌澎湃的大海!
一把揪过儿媳衣袖,强拖后者踉踉跄跄向前行出几步,遥遥望向北方,那正是上天玄州的位置!
“同为女人,你告诉我如何不恨!”
太姒一言不发,只觉面前这位孤独倔强的老人,既可怜又可悲,更多的是那可敬。
虽为女子身,不输男儿意!
这位差点被仇恨逼疯的女人,一身气势瞬间敛没,又恢复先前慈祥和善的模样。
“咱娘两何必如此拘谨?”太任不以为意道:“今晚不过就是我这个当婆婆的人,与我的好儿媳说上一番家长里短的闲话罢了。”
众所周知却无人敢提,扎在老人心头那根刺,终于在今晚露出狰狞一面。
如果这是闲话,那天地下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被称作正事?
太姒嘴角涌出一股苦涩,随即大大方方抬起头来:“娘,您说的是。”
太任松开手指,轻声问道:“怨不怨?”
太姒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怨!”
太任幽幽的问道,古井当中闪烁着令人难以言明的深邃。
“怨我处处压你一头?怨我不肯给放权于你?怨我活的太久?”
面对一连串的疑问,太姒摇摇头:“只我怨老天爷不肯开眼,让您多活几年。”眼波流转之间精光不断:“这样,儿媳也能多偷享几天的清闲不是?”
太任哈哈一笑:“像我这种罪大恶极之人,一方面除却药物维系,另一方面不就是上天开眼,让我这死老婆子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吗?”
一记马屁恰如其分,太任太姒皆是心情大好。
怪不得我乖孙油嘴滑舌。
原来你这个当娘的人也不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