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仁打了个哆嗦,睁开了眼。
他,又回到了那个不知是否可以称之为梦的地方。
还是在那个广场!
还是在花坛中那一簇绿植里!
“昨天窒息之前,雨幕中有两个黑影正好向他这边走来,今天又出现在这里,会不会那两人也在?”
想到这,方仁立即惊恐且谨慎地观察起周围来,不管昨晚那人究竟是不是何定松,他都不想遭遇那样的情况。
现在和之前不同,不是晚上,看天色是下午,方仁在反复查看之后确认没有黑西装的身影,才是松了口气,站起身来。
天阴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仿佛触手可及。
看来应该又是一个暴雨的夜。
他身上依然是那身上白下黑的运动短装,有些冷,好在已经不湿了,但拖鞋昨晚扔了,现在他依然是光着脚,脚上伤口还在。
再次进入,印证了这里不是个简单的梦境,是梦也是个连环梦。
“从痛感、触感和饥饿感来说,这里和现实世界无二。”方仁开始分析当前的信息,这是他的习惯,“进入方式可能和睡眠有关,而何定松没能醒来,恐怕是因为在这里遭受了枪击。也就是说,在这个梦里死了,可能就不会再醒来了。”
“我也不可能不睡觉,就目前来看,睡觉后会到这里是规避不了,那就想不凡在这边安定下来。”
“嗯……我这种就像是外地人闯入,而黑西装看起来是秩序维护者,如果有个合理的社会身份,为了避免骚乱,黑西装应该不会随意动手,否则他们在追逐的时候就会直接对何定松开枪了。”
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获取合理的社会身份。
心中有了决定后,方仁抬头望了望远处高楼林立的繁华地带——
等等!
方仁心中激起轩然大波。
那不是昨天他站了半小时的十字路口的位置吗?
高楼大厦?
方仁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远处确实是高楼林立,有几栋甚至直入云霄。在确认自己没看错之后,他又急忙再次扫视四周,附近还是很老旧,这里也确实是昨天来的那个广场,那个环形相交的类似锁链的奇怪雕像依然斜插在广场中央。
但是,这座城市昨天一座,哪怕一座高楼都没有!就是看个破落穷酸的十八线小城市啊!
这一天时间哪来的这么多高楼大厦?论中心圈的楼宇高大繁华程度,从方仁这个角度就像是站在外滩看陆家嘴一样,这是何等魔幻?
要说这些大楼是一个擎天巨人把旧房屋践踏一空,往地上像插秧一样插出来的,方仁都信,但说是决策者集全国之力做的,打死他都不会信——决策者脑袋被门夹了都不会做出这种决策。
“这,真的只是个梦吗?”
方仁扶额喃喃自语,但急救车接人的情景,和昨晚何定松如蓝色马赛克消失前看他的神情,再度在他脑海中浮现。
当时跑得匆忙没有细想,现在回想起来,已经半透明状的何定松看向他的眼神,其中饱含绝望与不解,还带着一丝怨恨——他甚至不能确定这怨恨是不是也有他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尽管他们确实没有什么交集。
方仁不敢也不能相信这是一个梦,他甩了甩混乱的脑袋,再度目光坚毅的抬头。他现在确实没有功夫想何定松的事了,目前应该解决的是尤为重要的三件事。
生存!
生存!
还是他妈的生存!
不赶紧获取一个合理的社会身份,找一份足以饱腹的工作的话,要么就被黑西装解决,要么就饿死街头——方仁发现自己在这里也会饥饿。
远处的高楼依然吸引着他,特别其中有一栋楼最为瞩目。其楼身如同错落的方块堆积而成,楼的顶部是一个环形相交的标志物,和方仁身后广场上斜插着的雕像相同,那里是这个城市的中心,应该就是昨天的十字路口附近。
可以想象得到,相较于昨日的冷清,现在的十字路口应该是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的,这无疑把现在空无一人的广场的冷清感放大了无数倍——甚至从刚才醒来后方仁就没有见过一个活人,不,应该说是活物。
是,越繁华的地方机会越多,方仁想要获得工作和社会身份,就应该去高楼那边。但是现在他甚至连双鞋都没有……他可不认为这世上有哪个地方会招聘一个鞋子都不穿就来应聘的人。
于是,这个城市多了一个白日闯的君子,之所以说是君子,这读书人的事……
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是中心圈的事,方仁所处的附近依然是低矮的老楼房,看起来比大多数城镇化失败的城乡结合部还要破败。
石棉瓦盖顶的单层房随处可见,至于偶尔扎入眼帘的复合式三层房,是绝对意义上的奢华建筑,但一眼望去,许多墙皮都脱落外翻着,里面长满了青苔,让这种奢华透着荒凉。
在忍痛趟着硌脚的砂石路,转悠了几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子后,方仁有些讶异——这里已经不能说是人迹罕至,简直就是荒无人烟,比之北方某岗的边缘有过之无不及。
方仁的行动异常谨慎,确认四周没人后,他猫着身子上了一个楼梯在侧墙的双门面四层小楼——因为没有其他上楼的方式,楼梯上薄薄的苔藓也完全没有踩踏过的痕迹,二楼又挂着晾晒的老旧衣物,是个绝佳的借东西现场。
果然如方仁所想,这地方的住户不知道什么原因早就不在了。
光脚从苔藓阶梯拾阶而上,有一种踩地毯式的松软感,还附赠了一份冰凉,转过二楼拐角,看到的是阳台晾衣绳上挂着的衣物爬满了霉菌,房门中央倒挂的惨白福字中间破开了一个洞,有一棵巴掌大的不知名绿植破洞而出,门也没有锁,可以直接推门进去。
这地方很长时间没人住,确实减轻了方仁的负罪感,但毕竟是第一次,他还是在深呼吸一口后才缓缓推开木门。
屋内陈设几乎完整,只是都很老旧了,还盖上了一层灰,应该是爷爷辈的居所。看着小八仙桌上摆着的19寸大头电视和旁边的空相框,方仁回想起爷爷在老家的房子,和这里的陈设差不多,但遗憾的是,这里没有任何衣物。
这样的遗憾,在方仁持续走了十多栋空楼之后,彻底击溃了他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