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行省,京山县衙公堂。
堂下大量百姓围观,身穿囚服的黎光明被衙役带上公堂,公堂上端坐的是身穿三品官服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王越。
王越戎马半生,虽沾着文人的儒气,但身上亦不乏军人的铁血,而今已经六旬但双眼仍旧炯炯有神。
经过安陆的谪居生活和重新复起,他宛如宝剑出鞘般一拍惊堂木沉声道:“犯官黎文光,你可知罪?”
“钦差大人,你不是都已经查到了吗?”黎光明虽然被收监但消息仍旧灵通,显得十分不屑地反问道。
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京山县的盐价之所以比安陆州还要便宜一百五十文钱,自然不是黎光明这种贪婪之徒大发慈悲所致。
在王越的追查之下,事情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黎光明所售的并不是淮官盐,而是粤官盐,由于“盐与引离,即以私盐论”,故而亦算是私盐的一类。
在这个时期,私盐可分为五大类:场私、商私、官私、枭私和邻私。
场私,指灶户绕过官府管控私行买卖的行为。
商私,指商人凭借官方承包食盐销售的身份进行一种走私行为,是规模最大、数量最多的走私模式。
官私,指官方人员借助职务之便的走私食盐行为,这是缉私官役压根不敢管的走私行为。
枭私,指民间的团伙走私,通常有自己的武装小部队。
邻私,是指相邻引地的食盐违法跨境销售。
由于朝廷划分固定的食盐销售区域,即便你从广州拿到廉价的官盐,若是想要销往京城,这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广东盐只能在广东境内及广西邻近的两三个府出售。
反观淮盐,盐商从扬州拿到官盐后,则可以运送到京山县销售,毅然垄断了全国的大部分经济重镇。
虽然淮盐的销售区域广,但腐败十分的严重,早已经成为蛆虫的聚集地。
淮盐商架不住盐官的狮子大开口,加之销往京山县还要承担高昂的运输成本,均摊下来每斤盐的成本便上去了。
反观广东有广州盐课提举司和海北盐课提举司,这里的官盐成本低廉,而运输费用更是少了一大截,故而广东官盐拥有绝对的价格优势。
别说是一斤盐售价二百五十文,哪怕二百文都能够赚上一笔,而黎光明名下的盐行所售正是广东盐,亦是他低价售盐的奥秘所在。
“我一直以为盐行是赵掌柜的,没想到只是替黎光明打理!”
“此事大家早已经心知肚明了,不过黎光明怎么突然承认盐行是他的呢?”
“还不是因为早前胡大牛的桉子?只是黎光明亦是倒霉,偏巧广东那边送私盐过来给钦差当场抓了!”
“对啊!现在哪怕黎光明想要狡辩都不成了,这贩卖私盐已经是人赃并获的事,听说是要砍头对吧?”
……
堂下的百姓看到审讯的进展,却是知道黎光明贩卖私盐的事情已经无法抵赖,不由得窃窃私语地道。
王越看到黎光明满脸嚣张,却是没想到完全没有一丝悔改之心,当即一拍惊堂木道:“传盐枭黄霸天!”
“小人从广东将盐送过来,赚的无非是一点辛苦钱。以前京山的交易人叫陈老六,有一次来到京山便被肖知县抓了,而后黎光明亲自出面将我们从县狱中带了出来,所以小人一直知道新的合作对象是黎光明,所以此次……”黄霸天被押上公堂,便进行招供道。
“所以此次你才大摇大摆进城,正好给钦差大人人赃并获,对吧?”旁边听审的湖广按察使杨继宗轻捋着胡须,帮着进行补充道。
“正是如此!”黄霸天十分懊悔地道。
王越望向跪在堂上的肖知县,显得气不打一处地道:“肖知县,本钦差从你后宅查抄三万多两白银,这些年你是没少拿从中分得好处啊!”
“犯官知罪!”肖知县知道已经无法辩解,当即便认罪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