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念一动,却反问道:“二位前来,可知太上皇为何要找我?”
温振和窦孝湛都摇了摇头。
温振先道:“家父有言,凡上皇差遣之事,必定尽力而为。只是我实在有些好奇先生的身份,区区一介琴师,如何能左右长安之势呢?”
我笑而不语,窦孝湛紧跟着便道:“实不相瞒,家母乃上皇之女,孝湛身为孙儿,当为上皇尽心尽力。”
他们二人也是血气方刚之人,我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忍,尤其对窦孝湛,他太年轻了。
倘若他们私会乱党,传递密信的事情一旦泄露,不但他们二人死无葬身之地,与他们有关的人,也难免会遭到牵连。
陈叔达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不管是因公仇而被降罪,还是因私怨而被暗杀,哪一种对他们而言都太残酷。只是他们无论如何,恐怕想不到那么远。
见我默然不语,温振又道:“郁先生放心,太上皇在宫中并非全无招架之功,这里有几封信,请先生收好。”
我一看之下,那几封信的确是老爹亲笔所写,分别写给了镇守冀州的罗艺,还有老爹的旧部殷峤、屈突通和唐俭。
信是已经封好的,我无法得知信的内容,可这几个人当初投奔李唐,看重的正是老爹的声望。
我将信收好问道:“不知上皇之意,希望何时将这些信送出?”
温振接着道:“先生若得空,可去拜访裴中丞,他如今染病在家,待到裴中丞病好之时则可。”
我点了点头,他们二人便起身下了楼,但没有立刻出去,仍坐到了原来坐着的地方,阿寿早已将先前端上来的酒撤了,见他们并不走,便又给他们端了几壶酒,直到他们真的喝得醉醺醺的,才相互搀扶着离开了。
他们的来访让我的心稍微定了定,老爹虽然被束缚在安仁殿方寸之地,但仍然可以连结于外,这至少说明,李世民小瞧了老爹。
时间一晃,已经是第二年,武德六年已经过完了,在我的印象中,“贞观盛世”是李世民缔造的一个神话,在这个神话里,他受万民敬仰,周边小国,尽皆来朝。
可是贞观元年来临的时候,李世民不过拥有关中一隅之地,北方有突厥和吐谷浑虎视眈眈,河北刘黑闼、山西李元吉、洛阳李玄霸以及南方的萧铣,竞相侵扰,内有长孙无忌图谋不轨,他的江山尚且不稳固,何来盛世之说?
裴府比从前萧条冷落多了,大概是因为御前失宠。
拜访他的人应当很少,院中的小路都长满了青苔。
他却并不如温振所言卧床不起,而是精神还不错地在书房下棋。
我被领进去的时候,除了裴寂自己,并无一人,他面对棋盘沉思,对面的坐榻上,空空如也。
见我进来,他不过抬头看了一眼,指着对面坐榻道:“郁先生请坐。”
我坐下才发现,大半个棋盘已经摆上了棋子,想必他已经独自一人下了很久。
一时无话,只有他间或将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