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咄苾的使者离开之后,徐世勣劝道:“殿下,您不该这么答应他,听闻咄苾比之其兄,更富有谋略,倘若在交涉之时突然发难,只怕难以招架。”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在河北军中搞了这一番动作之后,我身边的人似乎对我多了一层疏离,连称呼也变得恭敬了许多。我明知这样并不见得有多好,但想到日后的很多事,便只随他们去了。
我道:“我虽与咄苾交好,但与什钵苾的部将一战,突厥人死伤不少,咄苾最爱护族人,必定在心中存了芥蒂,便是他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来,也在我预料之中,自然不得不防。”
想了一想,我命人铺纸研墨,写了一封信,命罗士信送到咄苾军中,让咄苾先看完,再带来回信。
罗士信第二日清晨便去了,下午方回,告诉我咄苾答应了,不过有一个条件,他要陈兵在我方军营十里之外,而且涿郡县城,城门不得关上。
我提出的要求是让他到涿郡城中一叙。
他答应了并不痛快,说明他心中也存了疑。
我单骑离了军营,没走多远,身后一匹快马跟来,回头看时,是罗士信,他追上我道:“殿下,您独自前去,太过冒险,末将愿跟随前往。”
我道:“如此也好。”
抬头看去,远远地见咄苾却是只身前来,身边并没有跟着一个人。
走近了,他放缓缰绳,在马上朝我拱手道:“晋阳一别,想不到会在此相见。”
我一带缰绳,朝涿郡城指了指道:“请!”
咄苾道:“好!”
说着便打马而去,入到城中,我下了马,对罗士信道:“你便在此守着,城门不必关了。”说着又指了指城楼之上对咄苾道,“当日城楼上一叙,未能尽兴,不如今日再度登高,一叙别情如何?”
咄苾却讨厌这文绉绉的话,皱了皱眉头,转而又笑道:“中原人有句话,叫客随主便。”
我便领着他登上了涿郡城楼,登高望远,才见到远处烟尘滚滚,正是咄苾的突厥大军朝涿郡驰来。
咄苾望着远方,缓缓道:“从前咄吉世哥哥说起先生……呵,如今该称一声殿下了,说起殿下之时,曾说殿下为人豪义,却并没有多少心思经营天下,现在怎么突然对这些事发生了兴趣?”
始毕可汗对我的了解并不少,他的话自然不错。
我只摇了摇头道:“始毕可汗虽未曾在我面前评价过你,可据我观察,你虽有统领突厥之心,却并无僭越的念头,若非俟利弗设行事太过,什钵苾又无能,这大汗的位置,你也并不感兴趣,对么?”
咄苾叹了一声,摇摇头道:“不错,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同你们比起来,我们族人没有完全开化,才会兄弟之间竟也相互残杀,我素来仰慕你们,推崇忠孝仁义,这些事虽不能全免,但总比我们要好。”
听了这番话,我几乎无地自容,中原虽然号称“礼仪之邦”,什么忠孝仁义,那不过是统治者软禁黎民的武器,没了这些,他们的统治如何能稳固长久?
至于统治者内部,则深知这些空话的无用,兄弟反目,手足相残的事情比突厥人却要多了太多。
咄苾回头看向我,笑道:“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苦笑道:“你说错了。”
咄苾道:“哪里说错了?”
我道:“你仔细想一想,我为何会在这里,难道不是因为兄弟相争?咄苾,我和你一样……不,比你更惨。”
咄苾想了想,知道他此前的话有些失言,便道:“抱歉,我只是心有所感,忘了你如今也处在如此尴尬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