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渐渐被云朵遮蔽。
杂草丛响起了夜虫嘶鸣,小铃铛从旁屋寻来油灯点亮,小手护着火光,小心放到石桌。
树下的两人年龄相差甚大,但言语之间并没有年龄的沟壑。向着北面拱手的刘大川垂下双臂,走到石桌一侧坐下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感受荒凉的院子里跑过的夜风。
好一阵,那边的刘大川才开了口,他朝左侧的书生拱起手,“趁现在神智还清明,刘某向顾公子道一声罪。”
顾言眨了下眼睛,偏头看向他。
刘大川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难以启口,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
“其实之前告诉顾公子夜幽山,是在下故意为之。”
书生的眼里有了情绪泛起,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曲起,捏成了拳头。
“拆庙那晚,那妖魔其实并没有离开,而是被在下说服,栖身公子身上。一直以来,我都知晓公子向往修道学艺,做一个世外高人,所以故意显露道法,让公子寻我,再告知公子夜幽山有机缘。”
那边的汉子闭了闭眼。
“……此事对在下也是煎熬,不过对公子而言,并没有什么危险,妖魔栖身并不会害你,而是会给山中的修道中人带去灾祸……只是没想到,栖身公子的妖魔已荡然无存,只剩一丝气息苟活。不过整件事里,顾家确实是一场意外。”
汉子闭着眼睛,耳中听到了那边书生起身的动静,还没等他睁开眼,就被书生一拳打在脸上,直接从石凳横飞出去,滚出两三丈远。
把檐下撑着下巴打瞌睡的小铃铛,吓得睡意全无,惊慌的看着自家公子,又看看滚出好远的‘傻子’。
“顾公子,顾家的事真是一个意外,与在下的谋划无关!”
刘大川捂着高高仲起的左脸从地上起来,他看着对面面无表情,捏着拳头的书生,并没有还手的打算。
而是一口气将想要说的话说出来。
“那些人确实只是无意知晓顾家参与拆庙,展开的报复。那妖魔不会残害寻常百姓,否则天下有庙观的郡县,早就尸横遍野了!”
顾言直直的盯着他好一阵,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告诉我全部。朝廷为何要拆庙,庙中的妖魔又倒是什么?绣衣司又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对付修道中人!”
“我只是守夜,所知不多。”
“那就告诉我你所知道的。”顾言猛地暴喝出来,左手一抓石桌,上百斤的敦实石头,被他轻易举起,狠狠在地上砸的四分五裂,地上铺砌的砖头都被砸出一个深坑来。
被人利用,只能怪自己天真,但是父兄之死,不仅夜幽山有关,也跟庙中妖魔有关,他怎能不搞清楚,否则连真正的仇人到底是谁都分不清,那就真的枉为人子!
刘大川被书生一手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从青枣、凌阳的同僚传来的讯息知晓,这位顾公子可能真得了什么奇遇,杀了那三个道士,其中一个还是抱丹士,但都没有亲眼看到一个羸弱的书生,单手举起上百斤的石桌砸碎来的震撼。
蓦然间,他联想到雾状妖魔消弭不见,再看对面的书生,身子不由微微一颤,难道……
好半晌,他将思绪拉回来,在腰带里翻找片刻,拿出卷了草药的纸筒,有手指粗细,点燃一头后,放去地上。
“顾公子这是宁神烟,能平息情绪。”刘大川谦恭的解释一声,深吸了口气后,便说起自己知晓的事情。
“大晋十五年三月,天子梦见真龙被一个仙人持金剑斩落云端,外面传言,河中有人头瓮,说天下将乱,天门再现。太师李玄辅言修道中人妄想登天,若登天便是那仙人,陛下信之,让心腹宦官庞奉朝掌印,主持绣衣司推倒天下庙观,放出庙中之煞!”
顾言安静的听着,只是听到庙中之煞,微微蹙眉。
“煞就是那雾状的妖魔?”
刘大川点了点头:“是它们,但又非寻常知道的邪煞之物,乃是庙中祈愿之人不得愿留下的残念,受香火熏陶常年盘踞庙观中,长久之下,凝聚成煞,庙在便不会有事,庙一倒,神煞必出!”
“神煞?”
刘大川又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