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颂都已经做好喝药的打算, 谁想到竟然来这么一茬。
神符是什么鬼, 这医馆还兼职驱邪的?
再看戏志才手中那不知名的黑汁, 崔颂马上有了不好的联想。
这所谓的神药,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符水吧?
戏志才似是与他想到一块儿去了,脸色顿时难看了一个色度, 重重将碗搁在窗台上。
那神医倒是老神在在, 背着手走到屋外,似模似样地给妇人怀里的孩童切脉。
触摸到孩童滚烫的手, 神医的指尖一抖, 顺势抬手抓住自己干燥的胡髯,肃容道:“此乃热邪入体,来势汹汹, 夫人需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准备后事吗?
妇人心里一慌, 哭号得更加大声,苦求神医救命。
神医为难地摇头:“邪鬼凶猛,任某只能尽力一试, 剩下的,任凭天命。”
然后, 在崔颂瞠目结舌的注视中, 神医取过戏志才搁在窗台上的药, 踱步回返,就要将这药递送到孩童的口内。
中医讲究对症下药。哪怕是同一种病,也要根据症状的轻重增减药剂, 哪有这样随便拿一碗就灌的,以为这是普通的凉茶吗?
崔颂终于确定这所谓的神医就是个骗子,正要阻止,有人比他更快一步,抓住神医的手。
“人命关天,你却还要在此装神弄鬼?”
戏志才及时拦下神医,冷声低喝,目光满是凌厉。
神医抖了抖灰白的长髯,挣开戏志才,退后一步:“装神弄鬼?你若是有本事,何不出手替这小儿医治?”
那妇人见神医要撂挑子,顿时急了眼,大骂戏志才多事,握拳就往他身上锤,似要与他拼命。
戏志才并不理这躁狂的妇人,伸手一推,将人推开数步,矮身查探幼童的情况。
妇人又急又怒,待要冲上前去,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夫人莫急,我这好友略通岐黄之术,或许有办法医治令郎的病。”
耳旁的声音如山涧溪流,泠泠动听。妇人一时充血的大脑好似被这水流浸过,蓦地冷静下来。
又听自己的儿子有救,哪怕心里存着几分怀疑,到底不敢耽搁儿子的病情,擦干眼泪站到一边,忐忑地看着二位士子。
妇人这才注意到,为他儿子查探的年轻人,和刚刚拦住她的年轻人,皆是一副学子的打扮,无论长相还是气度都与这个穷苦的地方格格不入——不由慌了慌,生出了几分后悔。
崔颂拦下妇人,见她不再莽撞地往前冲,便转而关注戏志才那边的情况。
俗话说久病成医,尽管戏志才不曾系统地学过医术,可他因为自幼身体不佳,时常询医问药,也琢磨着看过几本医书,对大部分的草药药理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戏志才检查幼童的病征,有了初步的结论,但又无法断定,于是抬头,招呼崔颂过去。
崔颂刚走到戏志才的身边站定,就听到一句令他想要拔腿就跑的话:“子琮博览群书,可知这是什么病?”
崔颂:……
“博览群书”四个烫金大字砸下,崔颂的脑中顿时跳出否认三连的表情包,[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jpg。
察觉到诡异的沉默,戏志才反应过来,想起某人已经“失忆”,莫名生出一种孤身作战的怅然。然而孩童高烧不退,病情刻不容缓,他沉思片刻,转向妇人道:“如今首要的是让令郎的烧退下来……夫人可知附近何处有药舍?”
正忐忑又带着一丝希望的妇人顿时面露苦涩。
原来,董卓不但召走了所有的医匠,还对城内的草药进行大肆搜刮。
如今城内的草药数量稀少,价格更不是普通劳动人民能承担得起的。
崔颂朝戏志才耳语了两句。
他想起因为采药而失踪了一晚的乔姬,心想莫非是自己想岔了,乔姬并没有赶着宵禁出门,而是因为草药难寻,耽搁了时间,又不曾留意,这才被宵禁困了一晚?
戏志才听闻乔姬那里或许有他需要的药材,眉间略松。他见崔颂取下腰间佩戴的香囊,让妇人去驿舍找乔姬并转达几句话,便抱起孩童,将他安置在背风又能透气的地方。
情况依然很不乐观。
哪怕有了药材,还有擅长医术的乔姬在,一来那些药材中未必有对症的几味药,二来不管是赶路还是煎药都要耗费不少时间,而这男童已经烧得神志不清,随时都有性命之危,恐怕撑不了那么久。
崔颂也明白体温太高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