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赎罪

指挥中心的深处，便是珞珈现如今的居所。

自从与庄森发生了冲突，并将军团事务尽数交付给安格尔泰处理之后，他便开始深居简出、不再过问一切琐事。

哪管是怀言者即将与暗黑天使发生冲突的节点，珞珈都不曾过目战报上那些紧张的信号。

他只是在沉默地撰写经文，以自己的辞藻与虔诚去描绘神皇的光辉、以信仰来洗涤充斥着苦痛与迷茫的内心，任由怀疑的潮水在灵魂中不断流淌。

就像每一位殉道者在弥留之际的哀叹，为自己永世都无法赎清的罪孽而叹息，却也为目睹过神祇的启示而感到自豪。

名为信仰的事物几乎伴随了自己的一生，但直到无可阻挡的毁灭濒临眼前，珞珈才知晓信仰的重量绝非只是枯燥的赞美诗能够容纳之物。

它既能象征一个人身处巅峰时的量尺，也能代表一个人坠入深渊之时的救赎。

珞珈的指腹缓缓划过质感粗粝的羊皮纸，其上尚未干透的墨汁将纸面染得濡湿脏污，华丽典雅的高哥特语诗歌也变得模糊不清。

能够在凡俗世间烙下千古传唱的优美诗句，就这样被一根手指彻底抹去。

完美之城是如此、科尔奇斯是如此。

从这些模糊脏污的墨迹之中，珞珈没有看到任何值得歌颂、任何能够衬托出自己价值，能够令他想要诠释的信仰永垂不朽的事物。

也正因如此，珞珈才从这些模糊不清的墨迹中看到了更为重要的事物。

曾经，珞珈需要通过撰写经文来让自己的心神安定下来。

可现在，他不再需要了。

信仰无需佐证，忠诚无需强调。

追随神迹的脚步无需通过华丽的颂歌，仅仅是践行着祂的一言一行，便已经是最为神圣的巡礼。

此时此刻，珞珈似乎已经能够与自己那些完美之城的子民们感同身受。

他们因从天而降的考验火雨而永远沉眠，又因艾瑞巴斯的叛变而蒙上不忠的灰尘。

这一切都是神皇的考验，这一切又都不是神皇的考验。

从始至终，神皇的旨意都是令珞珈前往群星、为人类的未来博取最后的希望。

可自己却用大半生命沉沦在无意义的繁文缛节，试图如同剧团的丑角般对观众来展现自己的价值、自己的角色。

实在是…何其可悲。

天坠的火雨、叛变的罪责，乃至数十亿生命的血债。

他早该意识到这些的。

珞珈缓缓攥紧了手中的经书，将曾经无价的赞美诗集彻底撕碎成一团毫无价值的废纸。

无价与无价之前的差距，也就只有这么大。

暖色的烛光微微闪烁着，曾经遍布各式古籍、充满浓郁宗教色彩的房间现如今已是遍地狼藉，由珞珈一手撰写——能够流芳百世的无数孤本，尽数化为了褶皱、破碎的废纸碎片。

同时，烛火也照亮了珞珈的面庞：曾经华贵端庄的咒文如他的作品般被尽数抹去，只剩下扭曲的脏污，以及两行已经干涸的血泪痕迹。

很显然，崩溃与疯狂或许也不都是歇斯底里的。

缄默才是常态。

在这段时间内，珞珈思考了很多很多。

包括但不限于自己的种种过往，完美之城的覆灭，养父与首席牧师的叛变，还有人类之主那充斥着淡漠的冷酷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