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尚处昏迷那两日, 虽口不能言,无法动弹分毫,但对于外界的声音,却是听的清清楚楚。”宋时瑾拱手,不疾不徐说着:“若非安平县主舍命相救,恐怕微臣此时已经死了……”
皇帝神色微动, 他虽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将当年之事合盘拖出, 但宋时瑾这番话还是让他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蛊毒之险他清楚明白, 既震惊于顾怀瑜的义无反顾, 同时也惊诧于宋时瑾能听到一切这件事。
心乱之下,想也不想就道:“李玉, 着人带着安平县主到御花园走走。”
李玉躬身应是,面对皇帝退后几步之后,才道:“县主请。”
顾怀瑜揖礼谢恩, 面色没有丝毫不快, 余光看了宋时瑾一眼, 心里却是明白,皇帝怕是要借机将他的身份挑明了。
宋时瑾几不可见的对她颔首,顾怀瑜稍正神色, 才随着李玉出了御书房。
只是, 这御花园着实不是个好去处啊,若可以,她倒是希望皇帝直接命人将她谴出宫去。
宋时瑾听到身后殿门缓缓关上的声音,蹙了蹙眉, 而后掩着嘴咳了两声。
“可是身子还有不舒服……”皇帝的声音响起:“我命太医来给你瞧瞧。”
二人这般眉来眼去,皇帝只当是没看见,他其实不是讨厌顾怀瑜,相反,在听完宋时瑾的话之后甚至还生出了点喜欢,她的性子,果决、坚毅,很像年幼时的高雅。
“多谢皇上体恤,微臣无碍。”宋时瑾垂眸,解释道:“大夫已经在替微臣诊治,药用杂了,反而不妙。”
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到宋时瑾依稀有些苍白的脸上,没有言语,殿内寂静无声,能听到绵绵细雨落在瓦上的沙沙声响。
好半晌之后,皇帝才收回目光,语气弱了下来,缓慢地说:“同朕讲讲你小时候吧。”
“皇上想从臣几岁时听起……”宋时瑾的语气淡了下来。
皇帝一怔,“你所记得的一切。”
......
雨雾笼罩着整个禁宫,御花园内的草树悉数挂上了水珠,脚下的石子路被雨水衬的盈盈发亮,与平日万花争艳的景致大相径庭,却别有另一番滋味。
顾怀瑜由宫女领着缓缓往里头走,透过苍茫的雨雾和重重花枝,看到了有人正在收集着花瓣上的水珠。
她穿着素雅的淡色衣裙,身后是举着一柄大伞的宫女,和十余名随侍,个个低眉敛目,头发衣衫已经湿透,还是一动不动。
是德妃!顾怀瑜脚步顿住,此时的御花园中没有旁人,天气又这般阴冷,她不信德妃只是因为想要采水而出现在这里。
“县主可是累了?”因为一路低着头,领头的宫女并未看见德妃,只见顾怀瑜停下脚步,开口问道。
顾怀瑜伸手捂了捂肚子,面上透着些许尴尬之色,低声道:“只是肚子有些不舒服。”一边说着话,她一边不着痕迹地朝身后的小宫女递去一个眼色。
领头宫女当下便明了,恭敬道:“奴婢带您去净房。”
顾怀瑜看着小宫女悄悄走远,稍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多谢。”
雨还淅淅沥沥下着,二人转身没走出几丈远,远远便瞧见了捧着一个瓮坛而来的静秋姑姑。
“见过县主。”她径直向着顾怀瑜走来,面上笑意盈然,福身道。
顾怀瑜颔首,回以一笑,心知怕是走不掉了。
静秋姑姑笑吟吟的看着她,缓缓开口:“德妃娘娘就在园内,见了县主必定欢喜极了,老奴这就带您过去。”
顾怀瑜面有难色,踌躇道:“却是不巧,我肚子有些许不适,待日后再亲自与娘娘谢罪。”
静秋姑姑脸上笑意越发深了起来,眼角的褶子似乎能聚出一汪雨水,没有一丝不满,依旧笑道:“不会耽误县主太久,既然您都到这了,自然该去拜见一番的。”
有心让她过去,无论找什么借口都会被驳回,顾怀瑜心中警惕,含笑道:“如此,还请姑姑领路。”
“县主请吧。”静秋姑姑伸手,斜站到顾怀瑜身侧。
花瓣托不住重重的雨珠落了一地,随着一双绣鞋踏过,被碾至残缺。
风夹带着湿气扑面而来,那些个丫鬟太监无声行礼,静秋姑姑抱着坛子立到德妃身侧,也不做声,只是挥手谴退手中瓮坛已满的小宫女,将自己手中的坛子凑了过去。
随着水珠落坛,顾怀瑜微笑着上前两步,行礼道:“见过德妃娘娘。”
德妃纤纤玉指一顿,而后转身,眉眼带笑:“原来是安平县主,无需多礼。”
顾怀瑜垂眸:“谢娘娘。”
“天不作美,这雨又大了起来,随本宫去亭中坐坐吧。”德妃打量了她一眼,忽然开口道。